深秋的早晨,难见的大雨滂沱,昭宗叫起百官早朝,每个人的衣袍都或多或少地被秋雨打湿,但包括昭宗本人在内,此时谁都顾不上理会这些,满心忧虑都只为一件刚刚发生的骇人听闻的大事。
朱全忠邀李克用到汴州赴宴,席间李克用喝醉,出言不逊惹恼了朱全忠。朱全忠半夜趁其酒醉,命人火烧上源驿,意图烧死李克用。恰逢天下大雨,李克用绝处逢生,突围中折损包括史敬思在内数十人。
李克用脱难归国,当即便要发兵复仇,被盖寓拼死劝下。
“大王为国讨贼,如今朱全忠反迹未彰,起兵相攻,天下闻之,莫分曲直,不若敛军还镇,自诉于朝。”
李克用忍下怒气,上表朝廷请求治朱全忠不赦之罪。
“李克用是只猛虎,朱全忠没事去摸老虎屁股,朝廷如何保得了他。”
“依我看,李克用惹不得,他上表朝廷也只是走个过场,怕别人说他是不尊王命,擅动刀兵。朝廷应该做个顺水人情,准许他出兵去打汴州。”
朝堂上,百官聒噪,说的大致都是听任李克用兴兵报仇之类的话。昭宗听得眉头如枷,厉声叱道:“你们都被暴兵吓破了胆,没有一个站在朝廷这边,为国家大计着想的。”
此话一出,百官缄口。崔胤见机,启奏道:“陛下教训得是。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大唐只能有一个说一不二的君王,那就是陛下。李克用再勇武,也只能是伏听圣训的臣子,朱全忠要不要加罪,需得陛下圣裁。”
“请陛下圣裁——”
崔胤说罢,百官随之应和。昭宗怒气渐消,稍加思考后说道:“上源驿之后,晋汴势同水火,朕思量着,这是不是也正好给了朝廷一个制衡地方的机会?”
崔胤道:“陛下的意思是,保朱全忠,从而用他牵制沙陀?”
昭宗眼中泛光,即问百官:“众卿以为如何?”
百官附和,唯独王抟不以为然:“风险甚大,恐见怪于晋王。”崔胤道:“王相你怕了?”王抟道:“我是害怕,我怕的是天下人认为朝廷有失公断,认为陛下有意护短。”
崔胤指责王抟言语放肆,对皇帝不敬。王抟并不理会,仍直抒胸臆:“上源驿之变,是非曲直,人所共见。若不治罪朱全忠,必然有损朝廷公信。”
“没有朱全忠,日后哪天晋王再度兵临长安,你想指望谁来救驾?”
“崔相如何认定,下一次大军逼城的一定是李克用,而不是朱全忠呢?”
“你这是胡搅蛮缠!”
两个宰相当堂争执,各有说法,一众官员避之不及。
昭宗见势,抬高声音劝止二相。
“两位宰相所言都有道理,依朕看来,是要找个折中的法子。”
汴州城里,昭宗使者接受朱全忠殷勤接待。
朱全忠得知昭宗圣旨上要他交出上源驿纵火的元凶,内心恼怒,表面装作无事。晚宴后回到内室,见到刘裳。
“交,必须交,这明摆着是皇帝要当和事老,想帮咱料理这桩官司。”
“都是过命的兄弟,交出去,今后谁还敢跟我?”
刘裳讥讽道:“谁让你一把火没把人烧死,凭你手里这点实力,斗得过李克用吗?不死几个兄弟,大家就一起做鬼。”朱全忠于是照做。
代北沙陀。
李克用左右苦等,终于等来了长安消息,来的是一道圣旨,两件蟒袍,五千两黄金和五百颗人头。
“皇上已经查明,试图加害大王的是朱全忠手下将军杨彦洪,因其是绿林出身,贼性难改,见识大王财物便生歹意。大王吉人天相,岂小人可伤?事后朱全忠战战兢兢,立诛杀杨贼,并夷其三族,全忠本想亲来代北请罪,唯恐驾前太保愤怒难消出手相伤。故将惶恐怖惧之心向当今圣上详陈,另奉上黄金五千两以示谢罪诚意。”
“旁的可以不与他计较,可仅凭这五千两黄金,想换我家敬思一条命,我答应,数万沙陀勇士也不会答应。”
李克用对长安的说法大失所望,使者见说服不动,便搬请出圣旨。
“诏曰:朕初登极位,百业待举,尤忌再动刀兵。晋王同朕本为一家,位居亚圣,当为朕分忧,作宇内臣民之表率。朕亦体尝丧子之情,敬思忠孝,英年早殇,依礼追授广阳郡公。朕痛心之余命人赶制蟒袍两件,一赠晋王,二贻世子,以念先帝与存勖亲子之盟。诏书遣发之日,已令工匠赴晋阳选址,另建晋王宫以安居住。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