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把锋刃上遍布缺口的断刀,光是看着这刀,都能想象出它在折断之前都曾经历过什么。
赵桓旭眼睫颤抖,看着那刀不语。
“你父亲死后,你祖母曾要求我把爵位传给你,我拒绝了,你可知为何?”国公爷回到书桌后坐下。
赵桓旭抬起濡湿的双眸,看着国公爷,摇了摇头。
“因为你父亲平生所愿,不是继承我的爵位,而是,当我不能再战时,代替我坐镇辽东。”想起当时幼子那矫矫不群意气风发的模样,国公爷还是忍不住心中剧痛气息起伏。
他稳了稳情绪,道:“你祖母,你母亲怎么想,我不在乎。不否认,因为长房的不成器,我确实有一段时间心中产生过动摇,想着,若是长房实在立不起来,不如将爵位传给你。但你要明白,让我产生这一想法的原因是你比长房子孙有出息,更能守得住赵家,而不是因为你有个为国捐躯的父亲。用你父亲一条命来换你一个爵位,那是对他的轻视和玷污,我决不允许。我悔就悔在没有把你送到外地的书院去读书,隔绝你祖母和母亲对你的影响。你到底,还是被她们给教坏了。”
赵桓旭跪了下来,无言流泪。
书房中静默了片刻,国公爷道:“我将出征,此番,若不能为你父报仇,便是去陪他。你是个男儿,以后的路要怎么走,你自己心里要有数。府中我作主的几桩婚事,你大伯父和大伯母,委屈了你大伯母。桓熙和徐氏,委屈了徐氏。包括你妹妹当初和陆丰的婚事,也是委屈了陆丰。这些,我心里都清楚。只有你,为你求娶武定侯家的嫡女贾氏,我不觉得你配她是委屈了她。你,不要辜负我对你最后的这点信任和期望。须知以后我不在,你若再犯错,无人会替你兜着了。”
赵桓旭趴伏到地上,哭得声息哽咽,道:“祖父,孙儿错了,孙儿真的,错了。”
次日一早,知一知二按吩咐买了头活猪回来,从公府后门吭哧吭哧地将猪抬到小花园的池塘边上,按住,等赵桓熙。
没一会儿,赵桓熙藏着把从小厨房顺来的菜刀过来了。
知一看他带着刀来,道:“爷,您还真想杀猪啊,可这也不是杀猪刀啊。”
赵桓熙道:“我上哪儿找杀猪刀去?菜刀一样砍死,快摁住摁住。”
知一知二一个摁头一个摁尾,将那挣动不休的大猪牢牢摁在地上,等着赵桓熙动手。
这猪肥大,脖子也粗,昨日的鸡根本不能比。
赵桓熙握着菜刀绕着猪团团转,颇有些无从下手的感觉。
知一知二摁得膀子都酸了,还不见他动手,知一道:“爷,您要是对杀猪感兴趣,要不小人去找个杀猪匠来教一教您?”
赵桓熙颇有些被轻视的感觉,道:“谁对杀猪感兴趣?我是要杀人的!”
知一知二露出惊诧的表情。
赵桓熙不去看两个小厮,停下来用刀在猪脖子上比划了两下,心中想着须发皆白还要上战场的祖父,咬紧牙关一刀砍下去。
鲜血喷溅而出,溅了赵桓熙和知一一脸。
猪受创,厉声嘶叫挣扎。知一被血溅了,一惊之下手下力道放松,竟让那猪挣脱开去,撒蹄狂奔。
它脖颈上被砍了道口子,再这么一跑,那血还不洒得到处都是?
赵桓熙被浓烈的血腥味一冲,又被这血呼呲啦的画面一激,胃里一阵痉挛翻腾,一扭身扶着湖石就是一顿恶心干呕。略缓过来些后他指着那猪道:“快、快去擒住它,别吓着人。”
让知一知二把血尽倒地的猪抬到大厨房去给下人们午饭加菜,赵桓熙在湖边把脸和菜刀洗干净,然后沉默地坐在了湖边的石头上。
祖父说得没错,上战场他不行,至少现在不行。
他连砍一只猪都这般费劲,要如何去杀人呢?猪不会还手,人还会反击。
怎么办?难不成真的只能眼睁睁看着祖父一个人去辽东?若是、若是他回不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