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年身姿端正,眼神锐利如刀,在陈霄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又垂下了视线,徐徐吹了吹盏中的茶叶,饮了一口,方才说道:“如你所说,江南十州百姓,乃是朝廷的百姓,你又为何占据着镇海军不放?”
“何不交出兵权,叫江南十州,归于朝廷之手?”
陈霄微微一晒,大儒就是大儒,言辞锋利如刀,她浅笑着说道:“江南归属,非一言可定夺。”
“况且,眼下各节度使混战不休,唯有我江南十州,按时缴纳赋税,供养朝廷,不是么?”
“先生既然自诩朝廷正统,更该明白唯有江南税粮如数收齐上缴,朝廷方能长治久安!百姓才不会流离失所!”
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李崇年瞥了一眼陈霄,淡淡的道:“巧舌如簧!”
陈霄神情凝重,接着说道:“我拜读过先生的十害疏,契勘经界本意,务要革去侵耕冒佃、诡名挟户、逃亡死绝、虚供抵当、差科不均、乡司走弄二税之弊,使民有定产,产有定税,税有定籍。”
“若江南十州能革去“十害”,达到“民有定产,产有定税,税有定籍”,岂不是我江南百姓之福?”
李崇年面色微霁,淡然说道:“说罢,江南现下是什么情况?”
陈霄坦诚说道:“自北齐南侵后,江南连年战乱,后各节度使间相互征伐,导致百姓流散,江南各州逃户严重,大量无主荒地,眼下虽已有百姓复业耕作,但治下大半官府并未及时更新田地的户主。”
“以苏州为例,去岁二税亏额,达十九万斛,初时以为是百姓大量逃亡,后经查实,并非如此。”
“东南有逃田,皆湖浸相连,田埂久废,无人耕垦者。且以苏州言之,岁失租米四万三千余斛。”
“苏州今岁苗米三十四万石,而逃田开阁四万余,灾伤减放八万余。苏州的田亩均是上等肥田,岂有百姓逃绝之理?”
“经查,苏州的逃田问题并非天灾,而是人为。究其原因,一方面是灾荒检放不实,除了某些确遭水浸、不可耕种的田地外,更常见的是秋收完毕,即放水入田,称是废田。”
“此外更有的是逃田开阁的部分。又有别地州府,所见情况与苏州相似。”
“每岁之赋十之二三,确实有百姓流徙而田地荒废者,也有田未荒废却找不到相应承税的税主,只能记为逃田开阁。”
“所以,江南各州急需通过经界,恢复税粮缺额,不单需要检括土地,亦要清理逃户。”
“此外,税籍不实的问题,还有兵乱毁坏了各地的版籍,此前用于登记民户田产和税额的户帖亦遭到很大破坏。”
陈霄起身离座,一揖到地,而后直视着李崇年道:“先生素来心怀大志,何不来我江南,以苏州为首,实行经界法,若有所成,将来江南十州,任凭先生施为!”
“届时,各地州府看到先生的所作所为,必定相继效仿,先生的宏愿,有生之年必定达成!”
李崇年神色微变,眼神乍亮,他盯着陈霄,凛然问道:“你方才所说,可是真心?”
陈霄眼神坚定,点头应道:“自然真心!”
李崇年脸上有几分激动之色,又沉稳问道:“若是江南官员富户阻挠谗言,又该当如何?”
陈霄当即应道:“我会晓喻各州,请先生出任苏州通判,全权负责推行经界法,若有人刻意阻扰,严惩不贷!”
李崇年捋了捋胡须,神情自若的点点头:“既然女公子诚心,那老夫就随你走一趟江南!”
陈霄心中大定,稍稍松了口气,笑道:“多谢先生应允!”
“先生看,咱们什么时候启程去往江南?”
李崇年当即说道:“择日不如撞日,明日一早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