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军中,能连射八箭,可称合格。连射十箭以上便很优秀。
但那是重一两二钱的重箭,一囊箭更是五十支,一口气连射出去还能在百步外十中其九,这是妥妥的神箭手。
到了校场,严大牛取了弓和箭,还真在蒲子通和詹华璧眼皮底子下一口气射出去了二十余箭,一共只有两箭脱了靶。这样的表现,只引得一阵大赞——这也有蒲子通带头鼓噪的原因。
但随后,箭矢就变得有些绵软无力。严大牛干脆停了下来,臊得满脸通红、有些愤愤地说道:“下了祝融洞,这十来天就不曾好好吃饱!让二位都督见笑了……”
“已经是神乎其技了,哈哈哈哈……”
蒲子通却很高兴。
越是力大之人,食量本来就更大。严大牛从衡山上一路奔波过来,先劫了一趟衡阳城送往北面寨堡的粮车,又带人平了岣嵝峰上的天虎寨。兴许在山上吃了一顿,可随后就与出去查探情况的百余人对峙起来,从午前一直到现在,入城之后确实一直没吃什么东西。
“今日天色已晚,严兄弟随我回府,好酒好肉先吃上一顿!我府中还藏有好弓数张,合该赠予严兄弟这等英雄,走!”
严大牛喜上眉梢:“末将先谢过大都督!”
衡阳城中气氛虽称不上平和,但现在也不算多紧张。
蒲子通明显有几把刷子,杀了衡州知府之后,衡阳城中现在军民之间还算相安无事。做生意的仍旧做生意,只不过城中粮蔬肉果及诸多事物,有专门的人在城外收买再运入城中。
大部分充作军需存储起来,但也有不少再转手给城中各商铺。物资供应少了,价格自然会高一些,但非常之时,城中百姓固然心头忧虑惶恐,日子却也还过得去。
这时便有一家肉铺,那店老板面前的木板和挂钩上已经只有几件肉都快被剃干净了的骨头和没人要的几小块肉——富人家抢剩下的,普通人家此时也吃不起。
他似乎只是等着把这最后一点货卖出去,而后便见许多亲兵提前清了道,眼神警惕地看着街两边的角落,尤其是高处的一些门窗。
战事将临,城中实际是叛军,百姓避之唯恐不及。从一个多月前开始,城中其实已经排查了一遍又一遍,但可能的刺客仍然存在。
虽然这一个月多来根本没发生过刺杀蒲子通及新任官员的事。
肉铺老板也低下了头,但他之前眼神的余光分明看见了一张有点熟悉的面孔。
现在不远处的声音隐隐传来,他正襟危坐着,心中却是微微一震。
“大都督,现在可不敢要媳妇。等咱先把衡州府守稳了,不用您说,老牛自己也要找几块好地耕一耕!”
“说得好!严兄弟,安心跟着本都督,将来封了爵,这爵位是要传下去的。娇妻美妾,本都督给你做媒!”
肉铺老板听着声音远去,蒲子通的亲兵也依次再挪往下一段街道警戒,这才抬起头看了看那边的方向。
……好像是那个出身湖广,三年前被回京的北镇抚使王佐在路上带回京城的猎户严春生?
一手箭术冠绝锦衣卫,众太保中官位最小的十三幺。
他怎么到了衡阳,还跟蒲子通称兄道弟起来?
“大都督府”中,严春生已经和蒲子通、詹华璧还有他们的亲信文武班底们大快朵颐起来。
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持着一张劣弓、从一里之外追着那只中箭奔逃倒毙到王佐面前的野猪还悍然与他争执猎物归属的小猎户了。
这三年来,他经历了很多。进了锦衣卫,就是新人,是骆安和王佐的班底,接受了来自皇帝许多新要求的训练——既识字读书,又接受锦衣卫里最有才干的人传授经验。
严春生深知今天看到的井然有序的衡阳城,对于一支以一府之地叛乱对抗朝廷的叛军来说是多大的治理成果。
恩与威,勤勉和才干,一样都不能缺。
“今天看到城中景象,我对大都督是真的佩服了!”严春生敬酒,“大牛是个粗人,实话实说,我投唐将军也只不过是想做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不枉来这世上一遭,大不了继续做山贼。如今衡州府内老百姓过的日子,比大牛当年都要安稳。大牛觉得,跟着大都督,这大事能成!”
他拍着马屁,蒲子通也很得意:“这便是正统所在、民心所向。譬如卜府尊,正德三年会试既中,却看不惯当年刘瑾当道,殿试未应便回福建隐居。虽无进士之名,实有经天纬地之才。这等人物一见檄文便远道来投,足见天下人都盼着王师拨乱反正。严兄弟,用他们读书人的话来说,本都督这也是千金买马骨,何况严兄弟确实是千里马。”
“来!”他端起酒杯,“盼从严兄弟开始,天下英豪归附者越来越多。诸位,一起满饮此杯!”
朝廷大军正在迫近,衡阳城中文武高层却在这豪迈地饮酒,似乎没将刚刚在长沙城大胜的顾仕隆看在眼里。
而这杯酒放下之后,忽然有人来报:“禀大都督,衡山城呈来奏报,擒获顾仕隆招降使者三人,有顾仕隆用印的招降书!”
蒲子通眼中精光一闪,哪还有刚才已经微醉的感觉。
“哦?人在哪里?”
“廖参将已派人押送赶来,算算时间,该是明日辰时便能到。”
蒲子通嘴角露出微笑:“那就等明天到了再说。”
说罢看向了严春生:“严兄弟,虽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但顾仕隆为虎作伥却来招降正统,这便是大逆不道之至了。明日城门外,你可敢斩了来使?”
严春生面不改色:“大都督有命,末将自当遵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