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女皇神情怀念,“那以后,睢阳再没跟裴氏说过一句话,一多半的宗亲女眷也都不搭理裴氏了。”
也正因如此,睢阳大长公主逆案被揭发时,还有之后许多宗亲出事,楚王府总能独善其身。但要说裴王妃心向褚皇后,却也不见得。每年皇后寿辰,楚王府虽然贺礼贵重,但命大才女裴王妃写贺词,总有些敷衍。
楚王每有劝说,都被裴王妃喷了回去。
“唉,楚王是个厚道人啊。”端木慧叹气道。
女皇微微蹙眉,“十五弟现在如何?”
“饮过太医开的安神汤,在偏殿睡下了。”端木慧道,“瞧起来伤心的很。”
宗亲皆知裴王妃瞧不上木讷鲁钝的楚王,若这事传出去,估计同情楚王的人就更多了。忍让妻子十余年,到头却是一场空,还可能受到牵连。
女皇叹息:“十五弟不易,没有妻缘啊。。”她忽又道,“慧儿给她做续弦如何?堂堂亲王妃,朕来给你出嫁妆,保准婚事风光。”
端木慧忙不迭的跪下谢绝,“不不,万万不可。”
女皇笑问为何不愿。
端木慧跪的端正,目光笔直,神情没有一丝扭捏:“在慧儿心中,天底下所有男人都比不过陛下之万一。在陛下身边一日,胜过姻缘子息十倍百倍!慧儿愿一辈子侍奉陛下,见识这广阔天地,学习经纬之才,为陛下的宏图伟业效绵薄之力。”
女皇目光欣慰,“说的好,朕就喜欢有志气的小娘子。起来吧,别动不动就下跪,女儿家的膝盖也金贵着呢。”
端木慧笑着起身。
女皇起身在殿内踱步,随口问道:“菁娘还没来么?”
端木慧忙道:“妾命人去永业门瞧瞧,魏国夫人应该快到了。”
——她今年25岁,人生有一半时光都在揣摩女皇的心意。
在她看来,女皇既有诗人的伤感与温情,又有雷霆万钧的暴烈手段。前一刻怀念过往,后一刻下旨诛杀满门。王昧被杀那日,女皇刚对着窗外的玉兰花苞动情吟着‘三十载,如空幻,君别后,无知己’,转头就询问王昧党羽是否还有漏网的。
就像刚才,女皇对裴王妃看似颇为欣赏,但端木慧知道女皇丝毫没有改变主意。裴氏谋反是必死的,差别只是怎么死,牵连多少人。是像当年睢阳大长公主那样被折辱恐吓的杀死,还是像张刘二妃那样尸骨无存。
如今看来裴王妃是个聪明人,应对恰到好处,给自己保全了身后体面。
*
魏国夫人到了。
她刚从都城外回来,连夜骑行了几十里,衣襟鬓发尚沾有露珠,但神情没有分毫倦怠,依旧机警冷静的像一头随时暴起的母豹。
端木慧躬身退出殿外,小心翼翼的关上殿门。魏国夫人上禀的内容她最好少听。
“查的如何?”女皇问道。
魏国夫人:“正如陛下所料,粮草走的西南商贾那条路,用吐普阿浑者的侵扰做幌子;兵械铠甲的源头就在各处军营。兵部每年都要拨钱以旧换新,只消稍做手脚,将无需更换的新甲也充作陈甲汰换下去,便能从中牟利。七八年下来,日积月累,数目很是不小。”
女皇冷哼,捏拳在案上锤了一下,“承平日久,就养出了这么一帮蛀虫!”
一顿,她忽问,“徇私牟利的有北衙禁军的么?”
“有。”
“有守城营么?”
“有。”
女皇气恼,“承谨和唯谨定在其中了。”
魏国夫人:“颍川郡王只经手过几笔,数目不大。梁王衔领禁军分营统将之时,曾将北衙六卫的铠甲军械尽数更换。”她向上直视,“五年之内换了三遍。”
女皇都气笑了,“他可真是雨露均沾呐。”那铠甲兵械就是豆腐做的,也不至于五年换三遍,何况都是上好的精铁!
魏国夫人:“往好处想,北衙六卫都沾了嘴,上下将领无不承领郓王的情面,后来办事才会那么顺遂。”
女皇气到不想说话。
魏国夫人问道:“陛下想处置这些人么?”
女皇知道只要自己说一个‘想’字,魏国夫人几日之内就能给自己弄到详尽的名单与相应罪证——但她不想。
“这些蛀虫可恶。”她道,“但目前还有用,先不动他们。”
魏国夫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