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歌这才收拾了番情绪,又将父亲往马车上送。嘱咐着好些注意身体的话,又都叫付明希听着。
付之正到底是个乐观的性子,一路说说笑笑,伤感的话也不提一句。只等马车缓缓行开,又不舍地往窗外探,只见闺女那纤瘦的身形立在城门下,慢慢慢慢地变小了。方不自觉地唆了一把鼻子。
付明希一旁看着父亲,“方您只顾着打趣儿,也不说几句。这会儿都走出来了,抹着眼泪阿姐也看不到。”
“你懂什么?”付之正一把撂下车窗小帘儿。“叫她看到了,还怎么好走?”
话如此说着,付之正又去解开了那包裹。里头确是一双刺绣菩提树的护膝,针脚儿还不大齐整,叶面儿也不够光泽,可在付之正眼里已是顶好的绣工了。正翻着出来捂在心口上,却寻着里头夹着的几张银票,便又怔怔地吃了一惊。
付明希见父亲神色,忙也过来瞅了一眼。“整两千两?阿姐哪来那么多的银子?”
付之正最是知道这个女儿的,没什么歪门心思,银子也定不是从别处来的,“是你母亲留给她的嫁妆。”
“那不是些绣庄和田产?阿姐都给卖了?”
付之正一双眉头拧了起来,方觉手里、心里都是沉甸甸的,“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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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歌回到府上,清晨的薄雾早已退去。
永康侯府还是开国皇帝那会儿赐下的。香樟水榭,亭阁楼台,影影重重,巍峨与秀美一并收尽眼底。
夏日清晨,微风拂面。明歌淡淡松了一口气,面上也一扫方从城门回来时候的伤怀。
奶嬷嬷候在绿竹苑门前,怀里抱着初姐儿。“大奶奶可算回来了。老夫人那儿都来了两回人,问您和初姐儿什么时候过去。”
初姐儿一见阿娘,便就笑。笑完了,没等来阿娘抱抱,嘴一瘪,便要哭,一双圆圆的眼睛里都泛出水光来。明歌将初姐儿抱了过来,方见她又咧嘴笑了。
她这才吩咐奶嬷嬷往厨房一趟,从青禾那里接羹汤来。自个儿只管抱着初姐儿先往松柏堂去。
初姐儿眼睛睁得圆溜溜的,这会儿正是观事儿的时候。四下里看。一会儿望望远处的水榭,一会儿看看近处的树叶,每样儿都能盯着好一会儿,又再寻些新鲜的瞧。
走着一半的路程,奶嬷嬷便回来了。手里便端着那盅竹荪老鸭羹。明歌唤碧江来,三个人换了趟手。将初姐儿又交回给奶嬷嬷手里,方才一道儿往里头去。
松柏堂里已是齐了人。明歌最后才到,便忙上前给老太太问安。
永康侯府四代同堂,永康侯夫人却保养得当,眉目有神,精明十足。现下一身群青的齐襟袍子,下衬淡蓝百褶裙,衣袖裙摆刺绣松鹤,坐在上首。
一旁年轻的婢子,持着把大扇,正在一旁一下一下打着。又有嬷嬷从外头推了冰车香笼进来。屋子里的闷热,顿时被驱散了些许。
“我是来迟了,还叫您等着。”明歌上前一福,又笑将手里的炖盅送去了老太太手旁的案上。“便是这火候看着总不好,才耽搁了时辰。这几天是燥热得很了,竹荪滋阴老鸭润肺,您放着慢慢用。”
老太太姓孙,与永康侯自幼便是娃娃亲,嫁来侯府数十载,便到如今还主持着府上大事。不因别的,便是放心不下她膝下长孙陆恒。
见这长孙媳乖巧,老太太便也笑着将人一双手捂了过去:“你是有心的,怎就差了这一时半会儿呢?日日往我这儿送羹汤,可累着这双好手了。”
“药膳都是您教的,自然得孝敬您的。”明歌嘴上也甜,却听旁人出了声。
“嫂嫂可真是看着火候么?我这身子馋得很,早早叫嬷嬷去了趟厨房寻吃的,怎听闻,嫂嫂一早还出了趟府呢?”女子话尾带着轻腔儿,听来便是寻事的。
明歌侧眸看去,便见林晚晚斜斜坐在玫瑰椅上,正用着果子,一身粉红的襦裙,小腹微微挺着,对上明歌的眼色,嘴角挂着笑,有些嘲讽,又有些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