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不相信她是这么无情,但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集:他们没有共同的朋友,没有共同的同学,共同认识的人也乏善可陈的很。对于他来说,他只知道她叫王红,有一个破碎的家庭,其他的情况,他一无所知。
但他就是不相信她就这么消失了。
可她再没来看过他。呼吸机一直在运转,吊瓶也一直高高悬挂在铁架子上,重症监护室的床单也换了一张又一张……整整一年的等待,他积极地配合着治疗,所有求生意志的来源都是她。出院的第一件事就是满世界地寻找她……跆拳道馆,以前合作过的导演和演员,还有图书馆,只要他想得到的地方,他都去了千千万万遍。
但没有她,一个曾走得那么近的人,就突如其来地消失了。
后来的很久,他才终于相信,她是有意抛弃了他。
可还是不甘心,去了她住的地方。棚户区的道路坑坑洼洼,到处都是不明污水,残垣破壁也让人不忍直视,他在湿漉漉的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找到了那个翘了皮的木门,上面的门牌号也已经锈迹斑斑,敲了几声,没有回应。
邻居听到了,探出头来,“你找谁?”
他指了指门,“王红家是不是住在这里?”
邻居摇头:“早都不在了,一年多前就不在了。”
“那您知道她们去了哪里吗?”
“王红坐牢了!她妈就搬家了!”
他大吃一惊:“坐牢了?怎么会坐牢呢?”
“诈骗还是入室抢劫?我忘了!就记得好像是她跟一个老男人睡觉,把人打伤了,还偷了别人的钱!最后那个老男人报警了,她就坐牢了!”
张宥然望着邻居的嘴巴,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那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怎么会呢?他知道她很善良,连只小蚂蚁都不肯伤害。他知道她乐观积极,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读书,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他知道她吃了那么多的苦,所以更加珍惜和努力,期冀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她怎么可能那么轻易葬送自己?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那个小巷子里走出来的,来不及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找在公安系统的大伯,让大伯查找她的记录。
如那个邻居所说,她被判坐牢四年。
消息宛如雷霆万钧,他好不容易恢复的身体,又再次垮了。
急救室的无影灯明亮刺眼,他的眼前是凄厉的惨白,他对着无边无际的明亮的白发誓,此生不要让他再见到她,若见到她,他定然不会再心软。
这世界诡谲变幻太多,心只有一个,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欺骗。
春天来了又走,夏天阳光火热而炽烈,秋天叶子一片一片掉落,冬天的雪花总也不停歇。一年四季变化得那么强烈,转眼就过了四年。
然而,还是让他再见到了她。
她像一个不速之客,没有任何预兆地、堂而皇之地、攻城略地地,再次走入了他的生活。
她瘦削的可怕,整个人都脱了相,完全不见了当年的水灵劲。脸庞小的只剩下了一双大眼睛,却是无神的,她只是呆滞地望着他,面上没有表情,眸中没有情绪。
他却心一下揪痛。
痛得他几乎站不住,咬紧了牙关,才能勉强弯起嘴角,对他点头。
达之一直在跟他说话,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就不知道达之在说什么,却还得装作很感兴趣,嘴角的笑咧得脸庞肌肉都要僵住。
好在这一场表演,没有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