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冲进去会死人的!”
“别管我!让我进去!我非进去不可!”
冯北蜷缩在浴缸旁边,浑身狼狈不堪,袖子被烧掉一大半,脸上全是黑灰。这可能是他这一辈子最狼狈的时候吧。隔着熊熊大火,他意识不甚清明地抬起头,勉强睁开眼睛,就见谢关雎红着眼圈冲了过来——
映着火光,谢关雎那张脸格外清晰。
冯北的心脏仿佛放慢了速度,也屏住了呼吸,或者说是没办法呼吸,眼睁睁地就那么看着,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脏和血液一起跳动。扑通扑通。
“冯北!”谢关雎大声喊道,声音跟烧坏了似的沙哑。
所有细节都被放大落入冯北眼中,包括谢关雎脸上的发了疯般的焦灼。谢关雎身上一点儿保护措施也没有,手脚笨拙地举着灭火器,狼狈地躲过几块掉下来的烧焦天花板,就这么义无反顾地冲到了他的身边……
“你怎么来了……”冯北勉强想要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却一下子瘫在地板上。
他被谢关雎搀扶起来。
“我怎么可能不来?”谢关雎嘴唇发着抖,手脚发软地扶起冯北,扶着他拼命往外冲。
冯北侧过头去,用力抬起双眼,试图看清旁边这个人,这才发现他那张白皙的脸上已经泪流满面。
“你害怕我出事……?”冯北整个身体的重量全都压在谢关雎身上。他从没想过,眼前这个人看起来苍白羸弱,甚至不堪一击,但是却可以为了他爆发出这么大的力量。他没有被人救过,也从没有将自己的性命交给别人过——
但是这一瞬间,他居然在依赖着眼前这个人。
谢关雎被火光映着的脸色显得更加苍白,眼睛里全都是红血丝,看起来像是几天几夜没睡觉了。他扶着冯北躲过几块掉下来的屋梁,右边肩膀到胳膊处好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发出闷闷地一声响。他眉头痛苦地蹙了一下,却一声不吭,没有叫人察觉自己受伤。
“我当然害怕。”谢关雎嘶哑着声音说:“我怕得不得了。”
冯北费力地抬起眼睛,侧过头,试图注视他,但是眼皮越来越疲倦,快要撑不住。他听不见接下来谢关雎都呢喃了些什么,但是他能够感觉到,自己浑身的血液仿佛在一刻为眼前这个人奔涌。原来爱情是这么一种奇妙的东西,能激起心中从未有过的保护欲和占有欲,也能将自己完全交给对方。
冯北垂着头,俊脸上全是黑灰,但他却忍不住露出微笑。
他的想法突然有些变了。
他突然有些感激贺关昀这么多年一直对他死缠烂打了。他感激贺关昀喜欢过他,仍喜欢他,将来也会喜欢他。贺关昀的喜欢,真的是他这辈子经历过的,最美好的事物了。
而以后,他也只会有眼前这个人,他将再也看不进去别人。
他想他是彻彻底底沉沦了……如果眼前这个人愿意,他可以将全世界最好的全都捧到这个人眼前。
冯北用模糊的视线注视着谢关雎的侧脸,柔和的眼神中,逐渐出现一丝眷恋,与迷恋。
外面接应的人把两个人救了出去,即将脱离火光的那一瞬间,谢关雎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抓着冯北的手,忽然察觉到了什么。
他惊慌地问:“你的戒指呢?你父亲留给你的遗物?刚才丢了吗?”
那枚戒指是冯北父亲去世之前留给他的,并不是什么名贵的戒指,但是从中学读书到现在,冯北一直带在身边。那对他很重要。
冯北小时候与父亲在国外长大,回国后,与母亲的关系并不和睦,在父亲死后,便遵从父亲的意愿,放弃了原本的专业和志愿,转而继承家业。这几年也凭借天赋异禀,将冯氏处理得风生水起,俨然超过了当年冯北的父亲在时的风光。
谢关雎知道这戒指对他很重要。中学时期曾被偷过一次,冯北真是掘地三尺把它找了出来。事后偷东西的同学就消失在了学校,到底是被强迫转学了,还是被怎么处置了,还不得而知。
冯北摇着头,双手没什么力气地捧着谢关雎的脸,眼神从所未有地温柔,低声说:“那不重要。”
父亲的遗物固然重要,但若是在大火中被烧毁,也无能为力。逝者已矣,他现在更在乎眼前的这个人。
谢关雎咬了下唇,忽然回头看了眼还在灭火的房间。
冯北意识不甚清明,但一瞬间就意识到了谢关雎想要做什么,他心头一下子提了起来,猛地捉住谢关雎的手腕,说:“你不要动,别干傻事!”
可是还没等他抓牢谢关雎,谢关雎就猛地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印下轻轻一吻,然后毫不犹豫地返身冲回了房间,冲回了大火中……
一刹那,冯北眼中闪过天崩地裂的震惊。
“关昀!”他嘶吼道,完全失去了所有的理智,下意识地就要跟着冲过去,但是一下子被两个手下拦住。紧接着脑子剧烈疼痛,彻底失去了意识。
眼前的世界彻底黑掉之前,残留在视网膜上的,是谢关雎孤注一掷的背影。那背影虽然高挑,但并算不上高大,因为车祸尚未痊愈,甚至显得有些瘦削,薄薄一条。可是居然那么勇敢,就那么直接冲进了大火里。
只为了取回他的一枚戒指。
这么多年,这个人一腔孤勇地闯在他这个冷漠的世界里,从不求回报。
冯北的心尖上,在一瞬间被刺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