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这是八爷刚才派人送来的!”
陶沝定睛一看,发现这名小厮正是先前一直跟在四阿哥身边的那位高无庸,当下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不过后者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这番窥视,奉上帖子之后便立刻退出门去了。
四阿哥快速浏览了一遍那张帖子,而后随手放到一边,半晌,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太子今次被废,最大的受益人似乎是八弟呢……”
陶沝闻言一愣,本能地抬头去看对方,没想到四阿哥这会儿竟也目不转睛地死死盯着她,就像是算准了她听到这话之后一定会抬头看他一样。
陶沝被他看得双颊莫名一热,旋即立刻低下头去继续保持沉默。
四阿哥见状扯了扯嘴角,再度犀利出声:“八弟在朝臣中的口碑一向甚佳,想必只要他联合朝臣一同上书,太子之位便非他莫属!”
他说这话的口吻极淡,就像是在跟陶沝谈论今日的天气一样。但心细如陶沝,还是有意无意地从前者的话中听出一丝不甘,她深吸一口,再度抬起头,对上四阿哥那双如墨玉般的眼眸——
“四爷此话差矣!”她一字一顿地慢慢开口,尽量保持从容不迫的语气。“您大可不必如此妄自菲薄,人生大起大落得太快,有些人往往前一秒以为自己稳操胜券,但下一秒就会立马输得一败涂地,输赢与否,在天而不在人……”
八阿哥是不可能坐上那个位置的,所以他现在被捧得越高,届时便会摔得越惨,就跟那位华丽丽的太子殿下当初一样!
“噢?”四阿哥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目光高深莫测地打量了陶沝好一会儿方才继续说道,“照你这么说,八弟今次只是空欢喜了一场?”
“没错!”陶沝不假思索地肯定了对方的这个说法。“俗语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四爷与其在两匹劣马之间举棋不定,还不如考虑跟三爷做同样的选择,助太子一臂之力!”
“你说什么?!”四阿哥大概怎么也没想到陶沝会突然提出这么一个不靠谱的建议,脸上顿时开起了染坊。“你这话究竟何意?”
“奴婢就是字面的意思!”陶沝毫不避讳地与之对视,语气也较之刚才更添了一分笃定。“四爷大可以想想,太子,直郡王,还有八爷这三人之中,谁在皇上的心目中分量更重一些?”
“……”四阿哥没有立即答话,而是将狐疑的眼光久久地聚焦在陶沝脸上,而后平静反问:“你难道不知道,现在和以前已经不一样了吗?”
陶沝没作声,她明白四阿哥这话是在暗示太子的地位已经大不如前,否则康熙皇帝也不会下定决心将其废除。
“你大概还不清楚,前不久皇阿玛已经任命八弟为内务府总管事。而这个位置的重要性,想必爷不说,你心里也应该明白,眼下正值满朝震动、政局讳暗不明之际,此举足可见皇阿玛对他的信任与器重非同一般……”
或许是见她没有立即反驳,四阿哥等了一小会儿又接茬往下道,语气一如之前的平静。“更何况,太子被废已是铁板钉钉的事实,皇阿玛更是连废太子的诏书也都已经拟好了,不日即将昭告天下……难道事已至此,还会有回旋的余地吗?”
陶沝听罢不自觉得扯扯唇角:“四爷若真是这样想就错了……至少,在奴婢看来,所谓的‘君无戏言’,指的不过就是没有合适的理由来更改之前所做的决定,而如果有,那么一切的‘君无戏言’都会成为谎言!”
四阿哥脸色一寒:“可是八弟在群臣中颇有人缘,难保他不会联合朝臣……”
“四爷,您别忘了一件事——万岁爷才是至高无上的最终决策者,只要他下定决心,其他人又岂能轻易改之?”陶沝这次不等他说完就强行打断了他的话,“所谓君臣,君下才是臣,不论哪朝哪代,所有国家大小事务的最终决定权始终是落在君主的手中……因此,只要万岁爷铁了心吃回头草,那么无论怎样,他都是能找到自圆其说的借口的……”
“……”
“更何况,虽然八爷在朝臣中人缘甚好,是他的其中一项优势,但这个优势也是一把双刃剑……四爷不妨仔细想想,但凡成帝王业者,又有哪个皇帝是跟朝臣关系如此要好的?”
四阿哥显然没料到陶沝竟会冒出此等“歪理”,整个人先是一愣,而后嘴巴张了张,终究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陶沝看了他一眼,又卯足劲再接再厉:“至于八爷联合朝臣上书就能得位一说,则更是可笑至极!四爷自小就跟在万岁爷身边,您应该比奴婢更了解万岁爷的脾性,您不妨仔细想想,以万岁爷早年登基的经历,又岂会是能容忍大臣左右他决定的人?”
她最后这句话显然是说到了四阿哥的心坎里去了,后者当即狠狠一震,连带看向陶沝的眼光也瞬间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陶沝没有忽略四阿哥脸上这会儿的表情变化,但她只是略微顿了顿,又径自往下道:
“四爷不妨再仔细想想,万岁爷今次废太子是经过了深思熟虑,还是,只是出于一时激愤?”
“……”
“虽然奴婢不能百分百猜中万岁爷的心思,但从奴婢之前在塞外行宫的所见所闻来看,万岁爷对太子爷虽存有诸多不满,但说到底还是对他相当包容的——正所谓爱之深恨之切,对于一个自己悉心栽培了二十余年的儿子,倘若不是行大逆不道之举,想必任是谁都不会轻易将其抛弃的,所以,奴婢以为,只要太子爷有心挽回,万岁爷还是会对其心软的……”
说到这里,陶沝有意无意地再度停了停,快速瞟了一眼四阿哥的脸色,却见后者此刻并没有对她摆出反感的脸色,或是阻挠她继续往下说的意思。
陶沝想了想,又加一记猛料:
“……而且,万岁爷很快就会发现,一旦太子被废,夺嫡之争会远比他想象中得激烈百倍……那么这个时候,四爷您觉得万岁爷又会怎么做?”
四阿哥被这个问题问得着实一惊,望向陶沝的目光也一下子变得幽深难测起来,而陶沝这厢则镇定地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顿地清晰咬音道:
“……奴婢以为,万岁爷定会需要一块临时的挡箭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