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不,柳太常,范先生可是患了病?病情可严重?何时能回来?”
一口气三连问,焦急不安的情绪表露无遗,柳叔峦只微微一笑。
“裴小姐稍安勿躁,范先生只是偶感风寒,不甚要紧,三五日便可回来。”
卢筠清此时才知道,名动天下的范寔先生一生只收一徒,便是柳叔峦。
范先生酒不离手,十日里倒有八日是醉的,而柳叔峦一望而知是个不爱酒色、清静寡淡的性子。
不过师徒俩看淡仕途这点,倒是出奇的一致。做师父的屡次征辟不就,做弟子满足于做个观星的文官,守着天子的藏书阁度日。
下学时,柳叔峦叫住了她。
“卢小姐,借一步说话。”
“柳大人,有何指教?”
“我看了你的文章,试论人间大同的那篇,想与你交流一二。”
卢筠清顿时心生忐忑,“可是我文章写得不好?”
这是范先生指定的课题,在文中她虚构了一个桃花源一样的世界,里面人人平等、没有阶级之分,借此隐晦地表达现代人的理念。
柳叔峦摇摇头,温声道“卢小姐的文章见解独到,颇有石破天惊之势,柳某深受震撼,所以想来向卢小姐讨教。”
卢筠清立刻道,“不敢不敢,只是胡乱想象了虚构之境,当不得真……”
一番交谈后,天已擦黑,学堂里的人都走完了。
柳叔峦送她到静嘉堂门口,在灯下站定。
“上次庙会一别,听闻坊间起了骚乱,卢小姐可在场?有无受到惊吓?”
回想当日,仍心有余悸,好在已经过去了。
“还好,并未受伤,凶徒都被抓住了。”
“那便好。”柳叔峦点头,一双美目看着她,眼中透出明明白白的欢喜。
卢筠清知道这眼神意味着什么,有意避开,便躬身道,“柳大人,若无其他事,学生这就告辞了。”
故意自称学生,拉开两人距离。
柳叔峦言笑晏晏,“我不过代教三两日,你我之间,算不得师徒。你若不嫌弃,可像阿云一样,私下叫我一声三哥。”
说完,不待她回答,走近一步,俯身问道。
“你的小字落月,是否取自诗句’落月满屋梁,犹疑照颜色’?”
卢筠清讶然,抬眸迎上他温柔目光,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姑母对她讲过这个名字的来历,母亲喜欢与月有关的一切诗,尤其爱这一句。怀她的时候,母亲夜间常常睡不着,便起来踱步,欣赏朦胧月色,追忆幼年趣事。生下她后,便从这诗中取了“落月”二字,给她做小字。
柳叔峦笑一笑,“这便是了,这个名字,极适合你。”
一阵夜风吹来,带着秋日特有的萧瑟,但柳叔峦眸中仿佛春日常驻,永远一派和暖舒畅。
“落月。”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些微压抑和不快。
卢筠清循声看去,暮色中,一道颀长身影立在东侧的马车旁。
熟悉的挺拔身形,她只看一眼就知道是殷玄。
只见他负手而立,也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利箭般的目光牢牢楔进两人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