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钦原本是不愿意去宇文泰府里的,但是第一是怜爱所求;第二又想趁机探探宇文泰的态度。因此也就应了。
没事又闲话了几句。问怜爱为什么云姬没有被扶正。怜爱说阿父并没有这个意思,阿姨也不执意相求。元钦又问云姬所生之子,小名叫祢罗突的,有没有名字。
其实云姜所生的宇文泰的这个儿子,已经有了名字,叫做宇文邕。
春日的天气最难琢磨,最变化多端。昨天还是阳光遍洒,今天就可能阴云密布。
让宇文怜爱最不惬意的就是,好不容易算是求得了夫君同意,与她一同归宁,这一天却是阴极了天气,一点阳光都见不到。白昼如黄昏,又阴又冷。
女儿归宁不是大事。但怜爱的皇后身份就让这件事成了大事。再加上皇帝亲临,驾临丞相府的声势,俨然更是国之大事,把大娘子回外家省亲就衬得淡然无痕了。
然而皇帝元钦不知道,他来得真是不凑巧。
大丞相宇文泰一大清早就接到了仆役的禀报,消息是从苏左丞府里来的。仆役说苏先生从今晨开始昏迷不醒,至今没有醒来。奉命在苏左丞府里日夜轮值的太医令正用尽各种手段在救治。
仆役说左丞昏厥前叫了大丞相,好像还说了什么。但细节仆役讲不清楚,只有一直奉宇文泰之命在左丞府第守卫的太师、柱国大将军于谨清楚。
宇文泰正要去苏绰府里,这时候皇帝驾临,宇文泰才想起来此事他昨天听云姜说了,可是他自己忘了。皇帝已经到了府门口,总不能弃之不顾,只能先命人去把于谨请来问个究竟再说。
帝后驾临,虽然说事出仓促,但之前也是有消息的。只是准备起来细节很多,昨晚才得到宫中传命的云姜算是尽力了。
迎皇帝和皇后入府,大丞相宇文泰和安定公世子宇文觉在府门口跪迎。
皇后宇文怜爱心里自然是有慌恐。她总有种感觉,她的阿父越是低服的时候就越可能有出乎意料的后果。而且,她终究是宇文泰的女儿,让权势薰天的父亲这么跪在自己面前,怜爱的性格很难安之若素。
听了自己的岳父说了什么“臣恭迎陛下”之类的客套话,皇帝元钦倒是心里舒服了。他也极其大度地亲手搀扶宇文泰。
“大丞相是孤的岳父,孤在丞相府如同自己家一样,不必这么多礼了吧?”元钦有意笑道。
他觉得他是在施恩。但他没留意到,他话里表明的意思,礼敬和亲近都是源自于怜爱,和宇文泰本身一点关系没有。也就是说丞相定邦国、安社稷之功还比不上他的外戚身份。
只有宦官阿秀,看到皇帝肯低服,算是放心了。
“臣不敢。”宇文泰没心思和元钦周旋,他心里还惦念着左丞苏绰府里,看上去显得心不在焉。在元钦看来就好像是皇帝示好,他并不领情。
那天在两仪殿内,其实是宇文泰和元钦根本还没来得及产生正面冲突。但正是因为如此,两个人之间的感觉才更微妙。本身没冲突过却好像大大地爆发过一样。不只他们两个人心里是这种感觉,其他旁人心里也全都是这种感觉,这就可见事态的严重了。
“阿父,去书斋里闲坐一会儿可好?”怜爱捕捉到了两个人之间的别扭,有意亲近地道,“阿父喜欢读老聃,夫君最近也常读。平日庙堂上说的都是家国大计,今日有闲暇,坐而论道也是美事。”
其实元钦并不喜欢读“老子”,怜爱心里清楚,但也不至于讨厌。而且,除此之外,她也实在是找不到父亲和夫君的共通之处了。
元钦明白妻子的好意,不忍拂了她,所以没说话,表示默认。
不只元钦明白,阿秀也明白皇后的苦心。
可是宇文泰也没说话沉默了,气氛相当冷场。因为书斋是宇文泰和心腹密议的地方,他并不十分愿意让元钦去他的书斋。
怜爱看着父亲,元钦也看着宇文泰,但这个时候的元钦心里已经不大愉快了。
然而最终,宇文泰还是很大度地恭身侧立道,“陛下请进。”
沉静的小儿、世子宇文觉,跟在父亲身后。
这一行人终于进了丞相府。
宇文泰没说话,他又默默走上来引路,将皇帝引到了正堂。
正堂!不是后园里的书斋!这是个态度明朗又公开之处。而不是亲近私密之处。怜爱的苦心白费了。
怜爱没说话,委屈又诧异地看着父亲。
元钦立刻形之以颜色,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这时阿秀心里也跟着紧张起来。
“陛下请上堂安坐。”宇文泰却不等怜爱再问便正色向元钦道,“臣在等苏左丞府里的消息,心里实在挂念,想消息一来立刻得知,此处距离府门相近,望陛下体谅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