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是和颜悦色地笑问,可怎么就是不对。
宇文泰好像根本没看出来元钦强按在心里的种种不满。只正色道,“陛下是天子,揖礼便好了。不在其礼,只在其心。百官看到陛下如此为苏绰送行,必然感动于陛下爱惜臣子,定会为陛下的社稷尽心尽力。”
元钦的面色青白不定,极是难看。
其实他假装的功夫甚是浅薄,又能瞒得了谁?
终于,元钦对着苏绰灵柩作了一个长揖,却显得极其倨傲。
所有人把目光都放在宇文泰身上。
宇文泰却向元钦笑道,“主上礼遇,苏公必然泉下尽知。”
祭奠过后,苏绰的灵柩上路了。
百官们都已经反复哭得精疲力尽。仪式结束便获准离去。
不多时候,郊野间刚才来是人头攒动,现在已经都风流云散一般不见了踪影。
只有宇文泰一直目送着天子车驾不见了踪影,想是入城而去了,这才放松下来。
“主公,皇帝身边的那个宦官今日甚是异常。”赵贵也说话放开来了。“他又未做过什么愧对主公的事,怎么看着主公时战战兢兢的?”
宇文泰没回答他,却感叹道,“今日之皇帝已经不是当日在昭阳殿中与郁久闾氏拳脚相加的小儿了。”
接下来时日忽然平静了。
皇后宇文怜爱原本听说那天皇帝忽然出宫去送苏绰的灵柩当时就担忧起来。但居然全然无事,而且听说皇帝以揖礼相送,并且当时与丞相相谈甚欢,怜爱真是喜在心头忍不住念佛。
她受了嫡母的影响,也是虔诚的佛弟子。
延嘉殿成了宫里最惹眼的地方,表面上看起来集中了皇帝的所有注意力。元钦几乎天天都来延嘉殿,哪怕只是和怜爱对坐说话而已。
不知怎么,怜爱觉得这些日子夫君对她格外恋恋不舍,就好像把他们在一起的每一点点光阴都看得极为珍贵。这让怜爱在心里又感动,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淡淡的忧伤。而这忧伤是说不清楚原因的。
宫婢湘芷看到皇后有时候独自一人垂泪,她心里也疑惑。但再看到皇帝来的时候,觉得帝后两个人,两两对坐,有时候虽然没有话说,就是相视而笑也有一种让人动容之感。
不知为什么,湘芷每看到这样的场面也会在心里有种淡淡的伤感。但她是绝不敢露出来的。
一转眼到了夏天,皇后的腹部逐渐隆起了。人也好像心绪好了很多,不再像前些日子那么莫名忧伤了。皇帝还是常来延嘉殿,常常抚摸尚在腹中的胎儿,好像对这个胎儿格外眷恋,迫不急待地想和这个孩子见面。
这一天,元钦进了殿内的时候,怜爱不知在想什么,浑然不觉。
元钦只看到她在窗下垂泪。
他的心也被揪了起来。他的心境莫名地复杂。
这时候蒙窗的麻布换成了薄薄的,几乎是可以半透明的,一改秋冬日的黑暗、滞闷。
元钦走到大床边坐下来的时候,怜爱惊慌地拭泪抬头。
看到元钦的眼睛深深地看着她。
“怎么哭了?”元钦语气很轻,他拉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心。
他的手很温暖,很有力。
“想念嫡母。”怜爱泪痕犹在,声音也有点嘶哑。
元钦好像看到了不久以后的结局。他可能要多试着去好好抚慰她吧。
他没说话,只是握着她的手。
怜爱看着她的夫君。
元钦最终还是抬起头来向她笑道,“姑母长公主不能复生,可请岳父入宫来探望。岳父也许久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