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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樵史演义1(第2页)

五月天启成婚,立张氏为皇后,王氏为良妃,段氏为纯妃。只为大婚事,匆匆又忙了月余。阁老韩炉、少詹事徐光启等,奏请赠恤辽阳死事诸臣。天启准奏,赠张铨大理寺卿,尤世功、陈策少保,各赐谥荫;指挥佥事崔儒秀、何廷魁各光录寺卿,荫锦衣卫百户;童仲揆都督同知,吴文杰、周敦吉、戚金、邓起龙、秦邦屏五人都督佥事。死节忠魂,略得表扬一番。有诗为证:

朔北灯火昼不分,从戎壮士气干云。

忽惊戎马频相斗,俄见经臣只自焚。

战将操戈甘白刃,孤军御甲泣青雯。

可怜入井红颜尽,辽是家乡水是坟。

且说奉圣夫人客氏,见天启有了皇后,又有了妃子,当撒娇撒痴道:“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天启没奈何,今日赏银币,明日赏田庄,越发恩待她了。客氏在宫里还不十分放肆,一出宫门到了家里,她哪里看丈夫侯巴儿在眼里,凭她寻少年美貌的恣意取乐。出入用大轿八个人抬着,四五道开棍,远远的喝道下来。那骑骡的下来,狗攮的好打呀。势焰滔天,人人害怕。触动了两个给事中,一个朱钦相,一个倪思辉,各上一本,说她不该出入宫禁,藐视国母。天启怕客氏发怒,把朱、倪两个给事中,降的降,调的调。触动了个有风厉江西道御史王心一,上一本去救朱、倪二人。本上道:

臣尝读汉史,至文帝有所幸慎夫人,与皇后同席坐。中郎将袁盎,引却慎夫人坐。帝怒,夫人亦怒,盎以尊卑有序对。帝悦,以语慎夫人,为赏五十金。夫妃匹之际,宫禁之严,盎以小臣,憨直乃尔。文帝不惟容之,而且赏之,亦谓其心,主于爱君,原非有他。不如是,则人主之过失,无由上闻也。况我皇上擅天纵之圣,具尧舜之资,何有于汉文。近者科臣倪思辉、朱钦相,疏论奉圣夫人客氏,其心不过谓圣明之谕旨不可不信,祖宗之家法不可不守,宫禁之防闲不可不肃。尚不至如汉臣犯妃匹之嫌,有却坐之憨也。不意有干圣怒,罪以沽名,遽加降调。臣恐圣主有纳谏之资,佞臣进拒谏之计,则言者危,而天下亦与俱危,臣是以不能已于言也。夫言官亦何名之有,言者多,适以表我之能虑;听者直,适以表我之能容。颂大舜曰舍己从人,颂成汤曰改过不吝,盖惟此显名。皇上能有之,皇上不自有,而以其名予臣,于是世始得指而称之曰,此皇上之逐臣,曾以谏诤蒙谴者也。而言者之心愈苦矣。昔唐高宗欲立武氏为后,群臣苦谏,李勋独曰“此陛下家事,何必更问外人。”遂至流祸唐室。大约佞臣之言,往往类此。两科臣者,忧深虑远,其言不无过激,然正其家事视国,忠于皇上之职分也。伏愿谅其朴诚,俾还原官,行其所言。凡有章奏,更祈披览之时,圣意三思,天下幸甚。

天启看了这本,勃然大怒。也不发票,竟批道:“屡谕不许渎扰,王心一如何又来激聒!且本内引用前代故事,悖谬不伦,好生狂妄。本当重处,姑从轻降三级,调外任用。该部知道。”从此客氏的威权,越加赫奕。魏忠贤二三心腹,撺掇他交结了客氏,里通外连,方才朝廷大权尽在掌握中了。

趁客氏冬至节届,暂时出宫休息,魏忠贤邀请她到私宅,备了酒席,足足费五百两银子。盛东西的器皿,或金或银,金壶上用猫儿眼镶嵌。其他肴馔果品,真是山珍海错,无所不备。客氏到厅上,下了轿。魏忠贤迎着,呵呵笑道:“今日要与客奶奶结拜个姊妹。倘蒙不弃,咱死也是香的了。”客氏娇娇滴滴做出妖模样来,笑道:“老公公肯做咱的亲哥哥,只怕你妹妹没这造化。”待茶已毕,斟酒入席,不用戏子,只吹手大吹大擂,上下两席吃酒。上吃了六十样大嗄饭,魏忠贤吩咐换席在暖房里去。不由分说,推推让让,到里面暖房来。

只见地下铺的都是貂鼠皮,里面黑漆漆,却有光明烛四枝引进,便如外面一般明亮了。说不尽铺设的豪富,只这服侍的四个标致的童子,果是天下无双,人间第一的了。客氏举目一看,但见:

冶艳绝俗,奇丽不常。鲜唇写朱,真眉学月。神清骨媚,气柔色靡。服烂而朝霞剪红,妆侈而瑞玉超彩。有光有艳,疑似掷果之潘安;如合如离,恍若看杀之卫玠。流盼光溢,隐明灯而不前;动袂芳芬,响钩帘而未起。纵教客氏心膏火,肯使童身等逝波。

客氏见了四童,真正一个赛一个。问老公道:“这是哪里来的美人?”魏忠贤笑道:“特为客奶奶,已寻下了好些时了。想咱只为年少时节,干了这营生——没鸡巴的人,谁要咱?为奶奶寻下这四个孩子,都十七岁了。今夜留奶奶在咱家草榻,先等这孩子们服侍过了,明日带他们回去,留着慢慢的受用。才见你哥哥一点敬心。咱晓得你家侯爷,也不敢吃奶奶的醋。”客氏笑道:“既送与咱,怕没有日子用他?今夜在老公公这里住,自然陪老公公睡,不消假意儿推辞了。”魏忠贤道:“奶奶陪过上位的,咱怎敢亲近?”你一言我一语,说了些风流话。又吃了几巡酒,魏忠贤公然搂着客氏睡了。那四个童子和服侍的一二十小内官,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他两个全然不怕。

从此以后,魏忠贤在宫里,客氏便出来几日;客氏在宫里,魏忠贤便出来几日。满朝的文武官员,要升就升,要降就降,只消通了魏忠贤,就有了客氏帮衬;或者通了客氏,就有魏忠贤主张。一个天启皇帝,竟是他一男一女做了。后来害了无数忠良,生出许多灾异,上天震怒,万姓遭殃,流寇狓猖,封疆失守,哪一件不是他们的贻祸。有诗为证:

闲披前代事如烟,奸佞忠良岂漫然。

提笔谱来惭信史,且从珰祸入编年。

§§§第二回诸臣聚讼因边事

两奸招党乱朝纲往代史林翻,近日书堪纪,忠佞由来口似碑,褒贬非关己。笔撼九嶷山,墨泼三江水,是是非非公道评,何誉亦何毁。

《卜算子》

搬演何须定古人,耳闻目睹已纷纶。

漫云信史能行远,翻案由来事事新。

且说天启登基初年,朝里好人多,奸人少;只是一件,议论多,成功少。不料天生出个魏忠贤来,又纠结了阿乳客氏,顺他的,起用的起用,升迁的升迁;逆他的,削夺的削夺,诛夷的诛夷。初然胆还未大,手还未辣,党羽还未多。朝里又因山海关外边报紧急,经略缺人,天启追论劾坏熊廷弼的那班不知边情好言生事的官,特谕吏部:“冯三元、张修德、魏应嘉,扶同排挤,致误封疆,降级调外;姚宗文阴险倾陷,实为祸始,革职为民。”论起来,也还算处的轻的了。内阁六部及大小九卿会议,须将熊廷弼起用,魏忠贤也不敢拗他们,立刻起那熊廷弼为兵部尚书,仍经略辽东。廷弼奋然就道,克期到京。便上一本,本上道:

国家全力兵将、粮饷、器械,尽掷于辽阳。今从新计算,极难置办。而议者但曰调募制造,事本难,而视之愈易也。诸臣一闻警报,守城门,送家眷,岂不甚急?今募兵,则科道起程何日;钱粮,则兵、户争执不休,势已急而应之愈缓也。中外臣工,自为身家计,可以同矣,毕竟互异。顾套数,顾讥弹,而莫顾封疆,心当同而构之愈异也。二十万之安家甲马银何在?空文调募,此户部销兵法也。辽阳岁额八十万,今地失其半,而亡丧其七,所余饷银何在?又半分其帑金,至误发遣,亦户部之责也。行伍草泽中有英雄堪将,宜敕大小九卿,各举所知。

这本一上,人人道,户部大堂毕竟处了。却有魏忠贤庇护,只批得个“该部知道”。又有个通天文、达地理、大学问、大经济的少詹事徐光启,也上一本。本上道:

晁错有言,器械不利,以卒予敌也;卒不可用,以将予敌也。今之兵将,即当婴城自守。奈何列营城外,一闻兵至,望风瓦解;列营大炮,皆为彼有,反用攻城。陴无守兵,人知必破;合城内溃,自然之势。及今不思变着,虽征调招募,略如前日矣。广宁一带大城,只宜坚壁清野,急备大小火器,待其来攻,凭城击打。一城坚守,必不敢蓦越长驱。数城坚守,自然引退。至如都城固守,尤为至急。依臣先朝原疏,建敌台以护铳,以铳护城,以城护民,万全无害之策也。

这样好本,正与熊经略意思相合。谁来睬你,也只批得个“该部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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