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腔]遥思仙佩,疑赴碧云头。恨未生前一握手,神交除往梦中求。悲忧,女伴知音,从今无有。
[尾声]天上曾闻赋玉楼,岂修文员缺,欲把裙钗凑。因此上燕冢空余土一。
子鉴见了甥女所作之曲,也不觉掉下泪来。瑞娘又把前日共猜诗谜之事,对子鉴说了。子鉴到馆中说与子开知道,大家叹惜。子鉴道:“这般不肖子,替他联什么姻?害别人家的女儿。”子开道:“也是禹龙门不仔细。常言道‘相女配夫’。为什草草联姻,送了侄女性命。”晏述在旁听了,懊恨自己当初不曾与她联姻,乃私自赋诗二绝以挽之:
其一:
女郎不合解文章,难许鸱鸮配凤凰。
焚砚临终应自悔,不如顽钝可相忘。
其二:
九天仙女降天关,一夕飞符忽召还。
惆怅人琴归共尽,不留遗笔在人间。
晏述题罢,放在案头。却被子鉴看见,知他有怜惜才女之意,正要把瑞娘姻事亲自对子开说。恰好晏述闻知瑞娘所猜诗谜,深慕其才,便去告禀母亲陈氏,务要联此佳配。陈氏是极爱晏述的,听了这话,即与丈夫商议,遣孙婆做媒。子鉴亦令乳母郑妪到子开家中来撮合。子开欣然允诺,择日行聘。
是年晏述已十五岁了,到来年十六岁入了泮,十七岁姻。合卺之后,夫妻极其恩爱。过了几日,晏述正坐在书房中看书,只见郑老妪拿着三幅纸,走来说道:“我家小姐说,官人善集《四书》成语为文,又会代人作对。今有几个四书上的谜儿,要官人猜,又有个对儿,也要求官人对。”晏述接那三幅纸来看时,第一幅上写着一个对道:
孔子为邦酌四代,虞夏殷周;
晏述看了不假思索,就提起笔来写道:
姬公施事兼三王,禹汤文武。
对毕,再取第二幅纸来看,却是六句四书,隐着六个古人。晏述一一都猜着了,就于每句四书之下,注明古人的姓名:
使天下仕者皆欲立于王之朝来俊臣
武王伐纣周兴
后世子孙必有王者矣太公望
太甲颠覆汤之典刑长孙无忌
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直不疑
朋友之交也第五伦
晏述猜毕,说道:“六谜俱妙,至末后第五伦一句,尤为巧合。”说罢,再看第三幅纸,只见上写道:
国士无双内隐《四书》一句晏述看了,却一时猜想不出,走来走去,在那里踌躇。郑妪却先将那两幅纸去回复瑞娘。少顷,又来传语道:“小姐说前二纸,官人都已中式。何难这一句,只想这句是谁人说的,是说哪一个?便晓得了。”晏述恍然大悟道:“‘国士无双’是萧何说韩信的,正合着《四书》上‘何谓信’一句。我今番猜着了。”便取笔写出,付与郑妪持去。自己也随后步入房来,见了瑞娘,深赞其心思之巧。瑞娘亦深喜晏述资性之捷,互相叹羡。正是:
彼此相宜凤与凰,女郎亦足比才郎。
五伦夫妇兼朋友,国士今朝竟有双。
自此晏述所作之文,常把来与瑞娘评阅,俱切中窍要。晏述愈加叹服,把妻子当做师友一般相待。至十八岁秋间去应了乡试,回到家中写出三场文字,送与子鉴看。子鉴称赏,以为必中。再把与瑞娘看时,瑞娘道:“三场都好,但第三篇大结内有一险句,只怕不稳。”及至揭晓之时,晏述中在一百二十七名。原来晏述这卷子,房师也嫌他第三篇大结内有险句碍眼,故取在末卷。不想大主考看到此句,竟不肯中他,欲取笔涂抹。忽若有人拿住了笔,耳中如闻神语云:“此人仁孝传家,不可不中!”主考惊异,就批中了。当下晏述去谢考,房师、座师对他说知其事。晏述知是父亲积德所致,十分感叹,又深服瑞娘会看文字。正是:
俊眼衡文服内子,慈心积德赖尊君。
晏述中举之后,亲戚庆贺热闹了几日。子开得意之时,未免饮酒过度,发起痰火病来。晏述朝夕侍奉汤药,且喜子开病体渐愈。晏述只是放心不下,意欲不去会试。子开再三劝他起身,晏述迫于父命,只得勉强赴京。不想出门后,子开病势又复沉重起来。瑞娘连忙写书寄与晏述,说“功名事小,奉亲事大”,遣人兼程赶去唤他回家。哪知所差的家人将及赶上,忽然中途患病,行动不得,及至病好,赶到京师寓所,已是二月十五日了。场事已毕,晏述出场,方见妻子手书,便不等揭晓,星夜赶归。到得家中,只见门前已高贴喜单报过进士了。子开病体亦已霍然。若非天使家人中途患病,报信羁迟,几乎错过了一个进士。可见:
人心宜自尽,天道却无差。
话分两头。不说晏子开一家荣庆,且说晏敖当初把儿子奇郎与禹家联姻时,其妻方氏取出私蓄的好银六十两,封作财礼送去。后来琼姬既死,晏敖索得原聘银两,方氏仍欲自己收藏,晏敖不肯,方氏立逼着要,晏敖便去依样倾成几个铜锭,搠换了真银。方氏哪里晓得,只道是好银,恐奇郎偷去赌落,把来紧藏在箱中。不想奇郎倒明知母亲所藏之银是假的,真银自在父亲处,因探知父亲把这项银子藏在书房中地板下,他便心生一计,捉个空去母亲箱中偷出假银,安放在父亲藏银之处,把真银偷换出来做了赌本,出门去赌了。方氏不见了箱中银子,明知是儿子偷去,却因溺爱之故,恐声张起来倒惹恼了晏敖,只索忍气吞声的罢了。又过几时,晏敖为积欠历年条银五十余两,县中出牌催捉,公差索要使费,晏敖哪里肯出。公差便立逼完官,晏敖一时无措,只得要取这六十两头来用。那日已是抵暮时候,公差坐着催逼。晏敖忙在书房地板下取出银子,急急地兑准,把剩下的几个锭也带在身边,以便增添。同了公差,奔到县前投纳。他只道这银子是搠换妻子的,哪知又转被奇郎搠换去了。当初只为要骗妻子,把这些假锭弄得与真锭一般无二。今日匆忙中哪里看得出,竟把去纳官,却被收吏看出是铜锭,扭上堂去禀官。知县正在堂比较,看了假银,勃然大怒,喝叫扯下去打。只见晏敖身边又掉出一包银子来,知县叫取上来看时,却又是几个铜锭,愈加恼怒。那押催的公差,因怪晏敖没使费与他,便跪下禀道:“这晏敖是惯使铜的,外人都叫他是‘晏寡铜’。”知县听了,指着晏敖大骂。当下把晏敖打了二十板,收禁监中。方氏在家闻知此信,吃惊不小,忙使人去赌场里报与奇郎知道。奇郎明知是自己害了父亲,恐父亲日后要与他计较。便也不归家,竟不知逃向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