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我说,寻个什么买卖与他做?”
“我教他搭个主管,在家门首开酒店。”
惠莲转怨为喜,与西门庆分手回到屋里,一五一十,说与来旺听。夫妻俩单等西门庆示下。
果然,没隔多久,西门庆使人叫来旺近前,指着桌上六个包儿说:“孩儿,你自从杭州回来,辛苦得很。教你往东京去,恐怕你蔡府中不十分熟,所以教来保去了。今日这六包银子三百两,你拿去搭上个主管,在家门首开个酒店,月间寻些利息孝顺我,也是好处。”
来旺连忙扒地下磕头,领了六包银两,回到房中,告与老婆说:“他倒拿买卖来窝盘我,今日与了我这三百两银子,教我搭主管,开酒店做买卖。”
惠莲说道:“怪贼黑囚,你还怪道老娘说‘一锹就撅了井’?也得慢慢来,这不今日也做上买卖了?你安分守己吧,休再吃酒,口里六说白道的。”
来旺笑了笑,叫老婆把银两收进箱中,说道:“我去街上寻伙计去了。”
走到街上,寻了一日,到天黑时也没寻到个伙计主管,反倒吃得大醉来家。惠莲生着气,打发他睡下。
睡下没多大一会,约是一更天气,只听得后边一片声喊叫“赶贼”。惠莲忙推来旺儿醒来。来旺儿酒还未醒,楞楞睁睁扒将起来,就去取床前防身哨棒,要出房门去后边赶贼。
惠莲阻止道:“不可!夜晚了,须看个动静,你不可轻易去。”
来旺醉眼一睁:“养军千日,用兵一时,岂可听见家中有贼不去赶的!”不顾惠莲再劝,拖着哨棒,大叉步出了房门走入仪门里面。
只听见有人在叫:“贼往花园中去了!”
来旺又转身在花园中赶去。赶到厢房中角门首,只见黑暗中一条凳子抛了过来。来旺让脚不及,绊倒在地。又听“咣啷”一声,一把刀子落在身边地上,不等来旺起身,左右闪过四五个小厮,大叫捉贼,一齐向前,把来旺儿捉住拉了起来。有一个小厮把刀拾了起来。
来旺挣扎着嚷道:“我是来旺儿,来赶贼,如何颠倒把我拿住了?”
众人也不答话,一步两棍打到厅上。来旺的酒全醒了,只见大厅上灯烛辉煌,西门庆高坐于上,喝令教拿上贼来。
来旺跪在地下,说道:“小的听见有贼,进来捉贼,如何倒把小的拿住了?”
旁边站着的来兴儿将地上拾起的刀子送了上去。西门庆见刀大怒,骂道:“众生好度人难度,你这厮真个杀人贼!我见你杭州来家,辛苦一场,教你领三百两银子做买卖,如何夤夜进来要杀我?不然,拿这刀子做什么?取过来我看。”说着,从来兴儿手上接过刀来灯下观看,是一把背厚刃薄扎尖刀,锋霜般快。越加愤怒,喝令左右:“给我押到他房中,取我那三百两银子来。”众小厮随即押去。
惠莲虽知房外有事,却见来旺被押进来,放声大哭,对小厮们说道:“他去捉贼,为何被捉?”又对来旺说道:“我教你休去,你不听,这下受冤中了人家拖刀计了。”听说要银子,打开箱子,取出那原封不动的六包银两来,交给小厮们送到厅上。
西门庆在灯下打开观看,内中只有一包银两,其余都是锡铅锭了。大怒,问道:“如何抵换了我的银两?银子去哪里了?趁早实说。”
来旺哭道:“爹抬举小的做买卖,小的怎敢欺心抵换银两?”
西门庆说道:“你还要杀我哩!刀子现在,支吾什么?”又叫来兴儿在面前跪下,作为旁证。
来兴儿问来旺儿:“你前日不是在外对俺众人扬言要杀爹,怪爹不与你买卖做?”
来旺儿气得半句话也答不上来,张口结舌。
西门庆说道:“既然赃证刀杖明白,叫小厮与我把这厮锁在门房内,明日写状子送到提刑所去。”
话刚说完,只见宋惠莲云鬓蓬松,衣裙不整,走来厅上,对着西门庆“扑通”跪下,说道:“爹,此是你干的营生!他好意进来赶贼,却把他当贼拿了,你的六包银子,是我收的,原封儿不动,平白怎么就会抵换了?如此这般活埋人,也得有个天理。他为什么?你又因他什么?打与他顿,又要剌剌着送他去哪里?”
西门庆见了她,回嗔作喜,说道:“媳妇儿,不关你的事,你起来,他无理胆大,非是一日,现藏着刀子要杀我,你是不知道。你自安心,没你的事儿。”转头对来安儿道:“去,好好儿搀扶你嫂子回房去,休要吓了她。”
惠莲跪在地上不起来:“爹,你好狠心,不看僧面看佛面。我这样求你,你就不依依我?他吃了酒,讲了句不好听的话,却并无此心。你竟当真?”
西门庆急了,教来安儿扶她起来,劝着,拉她回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