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贵自知,这些年轻人也真是不自爱,时下明珠俱在我家庭内生辉,旁人又如何能分光?”
言道这一件事的时候,沈克已经忍不住冷笑说道。诚然这种捆绑宣传在以往是一个极好的邀名手段,但是如今沈哲子名望已是如日中天,沈牧之流都有大功在身。那些年轻人们无一桩事功在身,无一点才干彰显,每日在京口后方瞎混日子,自我吹捧的越厉害,越会让时人感到不耻。
这些小事,沈哲子倒不在意,只是笑语道:“人各有志,不必强求。只是隐爵近来产业变更,叔父可有细目?”
沈克听到这话,便将随身携带的一份书卷递给了沈哲子:“近来隐爵诸多资股变更,让人目不暇接。单单易资之收,本月便有几十万巨!”
所谓的易资,便是交易的印花税。为了免于压制人员的流通,沈哲子制定的印花税额并不算高,居然能有几十万钱的收入,可知当中财货的交易应有亿万之巨!
隐爵本身就是商盟的下游组织,所谓的资股只能影响到拿货的份额,无论在谁手中都无所谓,反正供货权还在商盟这里,资股再怎么变更,下面都闹不起来。况且西阳王犯事后,庾条已经第一时间将其名下诸多资股产业转到沈哲子这里,加上庾条并庾家亲厚者本身所有,在资股方面,隐爵是翻不了天的。
但是京口具体的产业,尤其是直接面对市场的货栈之类和下游的许多分销渠道,仍然掌握在具体的隐爵人家中。如果要出问题,这一方面是比较容易出的。
沈克脸上不乏隐忧之色,指着沿途运河旁边那些林立的货栈,说道:“假使别有用心者笼络下游,或是囤积不销,或是操弄物价,对商盟而言不是好事。哲子,你觉得有无必要限制一下这些人家私下产业的买卖?单单这十几日之间,京口周遭诸多码头货栈变更便有将近三成!”
他是在担心青徐人家涉入隐爵太深后,如果存念以本伤人,对商盟而言也是一个不小的麻烦。毕竟商盟所涉的地域和货品总量太大,稍有阻滞都有可能造成极坏的影响。
沈哲子闻言后却是笑着摇摇头,他还担心这些人家陷得不够深,怎么可能限制那些产业的交易。以往与青徐侨门的较量,往往还只限于政治层面的暗争,老实说哪怕到了现在,青徐侨门在政治上仍然是一个强有力的团体,即便王家兄弟有所分歧,那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
政治上的优势是他们立身之本,乃至于在舆论上的话柄,仍然操控在他们手中。这一点,从区区一个流言便让隐爵发生极大动荡看得出来。尽管沈家如今已经势成,但就算加上半残的庾家,也很难占据什么优势。
但是现在,青徐侨门涉入到隐爵中来,那是主动开辟第二战场。如果围绕在京口的利益争夺沈哲子还会落在下风,那过往这几年也是白混了。他还打算鼓动那些人往京口加大投资,直接将他们坑得渣都不剩。
在这方面,沈哲子有充足的信心。他在销售上的大幅度让利,就是为了虚弱瓦解隐爵各家自己的生产能力。商盟在京口几乎没有插手销售环节,所作更多还是将土地和人口这些生产资源一点点挖取过来。兴建工坊、开垦荒田、招募流人这些脏活累活都由商盟一力担当,隐爵那些人家只需要提货转销挣快钱就可以了。
这些布置,已经摧毁了隐爵作为一个独立经济体的资格,他们如果敢用手中的销售渠道来要挟商盟,一些奢侈商品还倒罢了,像是盐米之类刚需品,假使没有足够的供应,单单江北那些流民帅都敢撕了他们!
而且针对于隐爵和商盟,沈哲子早有一整套的组合拳在酝酿,这些青徐人家陷得越深,来日就越不能从容!
还有比较重要的一点是,青徐侨门加入到隐爵中来,诚然一时可得短利,但长久来看,却丧失了一个相当重要的标签,那就是简傲高冷!
诚然京口这些人家颇多家道中落的北地旧姓,但更多的还是没有什么底蕴的次等人家。他们需要长达近百年的积累才能加入时局中来有所作为,并不是没有道理。
一个比较显著的例子就是兰陵萧氏,他家眼下是真的不行,哪怕到了南齐已成帝宗,清望仍是稍逊,可以说是一直到了南梁昭明太子才有了一个大爆发,在文化上树立起一座丰碑,成为当之无愧的高门!
眼下由于行台迁至京口,加上这些人家所具有的经济优势,过早的加入到时局中来。由此带来一个问题,那就是底蕴太浅。不要说这些人家,哪怕是如今的沈家,仍然要面对这样一个问题,在文化和舆论上还是没有建树。
换言之,青徐侨门向来都是青楼花魁一般艳压众芳的高冷存在,可是眼下却与一些次等人家混在了一起,原来底子里还是一个半掩门的私娼!单单这一点,便能在舆论上给他们造成重创!
而且,这些次等人家通过青徐侨门进入到时局中来,但是未来想再进一步,很难遵循那些清望高门的升迁轨迹,因为底蕴太浅。所以对他们来说,想要再在政治上有所进步,事功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一群崇玄务虚的家伙,病急乱投医,结果引来一群看重事功之人,这不是在挖坑埋自己是什么?就算他们想适可而止,沈哲子都不会善罢甘休。挖了自己隐爵的墙角,怎么可能说不玩就不玩!就得让他们蹲在自己挖的坑里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