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内推杯换盏的声音响起来,张青的声音透壁而出:“……哈哈,这就对了,四海之内皆兄弟,如今昏君奸臣,世道混乱,哪有半个好官?不如咱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一同上梁山去也!对了,小兄弟,你听说过水泊梁山吧?”
那少年懵懵懂懂地答:“山东济州府的水泊梁山?是了,路上接到过梁山宋公明的告百姓书,说他们……替天行道,除暴安良……”
张青大笑:“这就对了!小兄弟有所不知,俺们几个,都是马上要加盟水泊梁山的绿林好汉,今日见到小兄弟器宇不凡,但不像道上人,这才手痒,试了你一试。想不到试出个小英雄,这叫做不打不相识……”
对张青来说,多忽悠一个人去梁山,就等于自己多了一份进身之资。毕竟是鲁智深的把弟,张大叔的嘴炮功力不是盖的,顷刻间描述出了一幅快意恩仇、其乐融融的美好江湖图景。
“小兄弟,跟我们走吧!”
那少年犹豫着说:“可是、可是家父要我去应武试……”
张青大笑:“应武试?蜗牛似的,一步步从别人屁股底下往上爬?你既然如此本事,到哪里不能横行霸道,干嘛还要看着贪官的眼色过活?等你在梁山上扬眉吐气,成了大英雄,看令尊还会不会说你一句!”
少年还没答话,哐啷一声,店门大开。
张青大喜:“武兄弟,是你啊!哎,这就是我方才说的……”
武松没管张青,一双眼睛将那少年审视个遍,才冷笑一声,粗声道:“应武试,你的确不该去——本事还差着点儿!”
想不到那少年却不受激,站起身来,不卑不亢地笑道:“我自然是本事低微,方才还跟这些大哥说,要多讨教讨教呢。”
旁边侍候的几个小弟听到他自承“本事低微”,纷纷羞愧地低下了头。
武松道:“跟他们讨教能有何用,敢跟老爷我来吗?”
如此得罪人的一句狂话,在场所有人居然没有异议。那少年也居然没被激怒,恭恭敬敬一拱手:“愿闻兄台教诲。”
武松从墙角绰起两根哨棒,一根扔过去。那少年一把接住,跟他出门。
张青孙二娘互相看一眼,还想跟出去,斜刺里冒出个潘小园,笑眯眯堵住门:“武二哥说了,单独授课。”
张青摸摸脸上的刀疤。快到手的小弟被别人截胡了,不敢露出太抱怨的神色。
*
院子里,武松把那少年引到正当中,问:“知道我为什么单独叫你出来吗?”
对方规规矩矩一拱手:“还未敢动问……”
啪!武松哨棒一甩,已经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屁股上。那少年毫无防备,“啊”的叫了一声,摔了个大马趴。立刻跳起来站好。
武松大笑一声,这才回答:“因为我闲。”又问:“知道我为什么上来就打你吗?”
那少年双手持棒,马步扎好,摆出个起手式,眼睛跟着武松手上动静,小心翼翼地答:“因为我学艺不……”
啪!武松哨棒一挑一递,对方那点防御跟过家家似的,立刻分崩离析,肋下被重重一击,倒退了三四步,强忍着疼,不叫出来。
“因为我比你厉害。知道我为什么不讲理吗?”
那少年性子再温和,此时也怒了,大叫一声,先发制人,哨棒滚滚一扫,迳奔武松。
啪啪两声,那少年双手手腕早着,撇了棒,倒在地上。
武松拉着他胳膊肘,将他一把拽起来。
“因为这就是江湖。”
潘小园在一旁看呆了,忽然有种拜武松为师的冲动。
滔滔的崇拜之情不止来自她。那少年直接跪下了。
“愿求兄长名号!”
武松丢了哨棒,不紧不慢的说:“你以为江湖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江湖就是就是比拳头,谁的拳头硬,谁就是理。你以为方才那店家夫妇为什么不抢你钱财?难不成真是什么江湖义气?倘若你方才没打过他们,你看他们还会不会跟你讲义气!再看我呢,倘若我是个没本事的寻常百姓,那店家会容我在这里喝酒,和我称兄道弟?”
那少年又是困惑,又有点惊讶,点点头。
“我们几个是身上有官司,走投无路,穷得只剩拳头,才去什么水泊梁山。你呢?放着好好的阳关大道不走,去什么梁山入伙,难不成是想拿你的拳头耍威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