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俩回到家,已是掌灯时候,意外地见到院门外旮旯角停着辆席棚木板车厢,走进院子里,牲口棚处传来声响,瞧过去,一匹不知是驴是小马的牲畜站在那儿嚼草打喷儿。
正屋里说说笑笑挺热闹,还传出酒香肉香。
铁花跑过来,把手里一个鸭腿朝姐妹俩晃了一下,炫耀道:
“我二姨回娘家来了带了烧鸭烧鹅猪肉,没你们的份儿”
锦绣懒得理她,锦玉却还有些小孩心性,把臂弯里的篮子朝铁花一倾:
“我有獐子肉野牛肉,山珍野味,才不稀罕你的烧鸭烧鹅”
铁花呆了呆,立刻跑回正屋,估计是去向冯梁氏报告了。
锦绣看锦玉一眼:“你跟她较真一会那老太跑来找你要山珍野味,你不给她又得闹”
果然,母女几人吃过晚饭,冯梁氏就来了,随同而来的是冯桃花,以及铁花嘴里的二姨冯莲花。
冯莲花二十五六岁,嫁给三四十里外邻镇的一个小富户做第三任继室,她高挑个儿,眉眼俊俏,应该是冯梁氏几个女儿里长得最出挑的吧,穿玫红绣花缎面袄子,配条油绿色罗裙,头上挽髻戴花插两根金簪子,耳垂上挂着两粒南瓜籽形状大小的金坠儿,抬手压一压鬓角,露出腕上金丝绞股镯子,脸上神情故作矜贵,倒是有几分少奶奶派头。
冯梁氏一副与有荣焉的得意神态,下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仿佛她女儿嫁了皇帝似的。
将一个书本大牛皮纸包的四方形点心盒放到桌上,说道:
“二姑爷和二姑奶奶带回来的,横塘镇的点心,好吃着呢,让你们也尝尝”
锦绣说:“刚吃饱饭,不饿”
意思是我们不想吃,你可以拿回去了。
冯莲花开口说话,声音倒是绵软温和,不像冯梁氏嗓音尖利难听:“我的宝儿还小,我也不常能回来,转眼锦绣、锦玉和锦云都这般大了我今儿买了烧鸭烧鹅来,专门从横塘镇有名的酒楼里买得,又贵又好吃,叫你们过去吃,你们又不肯去,真是生分了呢”
田氏老僧入定般垂眸坐着,这位二姑奶奶当年出嫁时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为了办她的嫁妆,几乎把家里搜刮一空,田氏房里但凡是七八成新的物什被褥,都被冯梁氏抱走了,也是从那时候起,田氏母女从没穿过新衣新鞋,更别提添制新床褥被套什么的。
那时候对婆婆唯命是从,更不敢对二姑奶奶有怨念,但现在,她已经和冯家没有任何关系,就没必要跟这位姑奶奶瞎扯掰了。
锦绣三姐妹则当冯莲花放屁:别说根本没人来邀请,就是真喊了,我们也不会去抢吃那两块烧鸭烧鹅
母女没一个吱声,冯莲花有点尴尬,也有些意外:冯家还有人敢给她甩脸子她可是嫁得最好的姑奶奶每年往娘家捎送的钱物东西可不少
冯梁氏见自己女儿被怠慢,当然不高兴了,冯桃花更是恼怒:
“我姐好心好意来看你们,拿点心糖果给你们吃,你们就给我装哑巴,一句好话儿没有,真是没教养”
冯梁氏朝田氏道:“老大媳妇,你个做大嫂的,要有大嫂的样二姑奶奶拿了礼品来看过你了,你既有山珍野味,就拿出来还礼,明儿给二姑奶奶带回家,也让她公公婆婆看到我们做亲家的诚意”
锦绣和锦玉对视一眼:我没说错吧追你要货来了
锦玉黑着脸,起身把那盒点心拿起,走到冯梁氏跟前直接塞她怀里:“这点心我们不吃,不喜欢吃你拿走吧”
锦云见二姐这样,胆子也大了,说道:“我们只喜欢吃方石镇福喜来酒楼的点心,横塘镇的东西不好吃”
冯梁氏气狠狠举手要打,冯莲花拦住了:“娘,侄女儿不懂事,罢了”
转对田氏道:“大嫂,姑娘不能这样教,大嫂以后有不懂的,得多问问娘才是”
再朝向锦绣和锦玉,脸上又挂上笑容:“我瞧着呢,你爷说得对,你们俩很好就是调皮了点儿,怎么把你们爷给气病了这可不好眼看你们也到说婆家的年纪了,还这样毛躁粗野不听话,仔细没人要若都听你们爷奶的话,不要瞎折腾,二姑母认得几户有钱人家,到时接你们去我们镇上住几日,都让你们嫁去那些有钱人家里做少奶奶,穿金戴银过安逸好日子”
话一说完,田氏、锦绣和锦玉都抬起头来瞧看这位二姑奶奶。
冯莲花心里暗道:到底是乡下人,好哄着呢,真是想不通爹和娘怎么就降服不了她们
却听锦绣说了句话,顿时把冯梁氏母女几个气翻:
“嫁去那些有钱人家,是做填房吗听说二姑奶奶就是去做人填房的,还是二姑爷的第三个续弦,二姑爷都五六十岁了吧”
冯莲花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神情狰狞,再不是刚进来时的婉约温和,声音突变,和冯梁氏的那种尖利有点异曲同工:
“谁说的谁说的二姑爷五六十岁了我撕烂她的嘴我家宝儿爹才三十八岁兄弟中排行第四,家有三十亩田地、一间杂货铺子、一个烧鸭摊铺,一个凉茶摊儿”
得勒,一激动家底全抖搂出来喽
原来烧鸭烧鹅不是特意买的名店货,而是自家摊铺做的啊
冯莲花丢了面子,气急败坏拂袖而去,冯梁氏、冯桃花自然是追着跑,临走又恶狠狠骂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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