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天色已晚,五个人转了几圈全无收获,就连一向淡定的殷慕凌都着急不已。此时一直装作透明人的月谣忽然喊了声殷大哥,四个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聚集在她身上,她有些不自在地抿抿嘴,低声说:“能否借一步说话?”
甘泉眉毛一挑,“什么时候了,有什么事赶紧说!”
殷慕凌却是好脾气地和她走到了一旁,全然不理甘泉。甘泉气得跺脚,殷宝凌忙使出十八般解数哄着。
月谣道:“本来这事我不确定,白姐姐又有更好的办法,所以我不敢胡言乱语。现在到了这个时间,左右已经要来不及了,我想着不如死马当活马医。殷大哥若是觉得我胡说,就当随便听一听。”
“你说。”
“上午从吉祥玉器店出来时,有一户人家,因收成不好,还不起债故而卖女,可因姑娘家面貌丑恶,所以无人来买。那户人家,三个人虽然面目上都带着灰土,肮脏不堪,可细看那母亲的脖子皮肤却十分光滑,额头、眼角也没什么皱纹,手背更是细腻,不似一般的农妇。再看那父亲,即使跪在地上,背仍笔直,若是农夫,整日里脸朝黄土背朝天,背肯定是有些驼的。而且过惯了苦日子的人,眼睛里都没什么神采,看上去多少是浑浊卑微的,那男子目光却十分地干净清澈。更别说他们的女儿,面貌看似丑恶,五官却生得端正,手上、脸上的皮肤更是细腻光滑,和她的母亲的一样。”
殷慕凌听来也觉得古怪,只听月谣继续说,“我可以断言他们不是真的农户,乞讨也必有不可说的缘由。我听说逍遥门考试,一向考验新弟子的智慧、人品和求生能力。掌事师兄行事严厉,所以我猜测,这一道题会不会不止考我们的智慧,能考验我们的人品呢?”
殷慕凌点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
月谣犹豫了一会,决定继续往下说,道:“否则为什么那么巧,偏偏他们欠的债是五两银子呢?所以我大胆猜测,掌事师兄也许根本就不在意我们能不能赚到二十五两银子,只要我们将手里的五两银子拿去做善事,就会考试通过;左右已经没有时间了,即使非我所想,那三个人形迹可疑,我们拿五两银子去试探一二,总是没有坏处的。”
殷慕凌没有立刻说话,虽然他觉得月谣的话在理,可一来他没观察过那三个人的行迹;二来将五两银子拿出去给别人,风险过大。然而转念一想,反正时间快没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就听她一言,放手一搏。
于是道:“我们先过去看看。现在不知事情真相如何,万一那姑娘已被人施舍了银钱,也合该我们时运不济。若是姑娘还在,且真如你所说,我便拿五两银子赌上一赌。”
月谣笑了起来,她原本因为从小被打骂,不喜言笑,给人一种阴沉沉的感觉,如今豁然一笑,生出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明艳动人来,让殷慕凌产生一瞬间的失神。她道:“我人微言轻,所以不敢多说,万事还要摆脱殷大哥出面了。若是出了岔子,殷大哥大可将过错都推给我。”
二人说完了话回去,甘泉已经等得急躁,白明月因为甘泉坏事的缘故,还在生她的气,故而一个人站得远远地,只有殷宝凌跟个粘牙糖似的绕着甘泉说话。
殷慕凌简单说了现在他们五人的情况,建议去看看那乞讨的人家,几个人都没什么意见。
他们到了那里,那户人家果然还在,殷慕凌仔细观察了三人的容貌身形,果然和月谣说得不差,思量片刻后,建议将身上的钱全用来资助那户人家。
甘泉一听就炸毛了,“我们自己还不够,为什么要给他们!”
殷宝凌也是一脸地疑问,月谣站在一旁不说话,只有白明月顺着他的话细细想了想,再一观察那三人的形容,顿时茅塞顿开,举双手赞成,二话不说就把身上的一两银子交给了殷慕凌,月谣也随之交给他。
殷宝凌一向听哥哥的话,虽然疑惑,却也没有反对,见白明月和月谣都交了钱,也就乖乖掏钱了。于是只剩下一个甘泉站在那里不动,颇为尴尬。她本就不明白缘由,见另外四个人就跟排挤自己似的把钱都拿出来了,更加恼羞成怒。
白明月忽然一笑,故意刺激她:“怎么,你还不明白吗?”
殷慕凌忙道:“现在我们五个人在一条绳子上,考试要么一起过,要么一起不过。你若是拿了钱,我们有可能通过;可若是不拿钱,我们便肯定不通过。甘世妹,事关重大,看在我的薄面上,还请赏个脸。至于具体原因,这里不方便,待会儿我同你细细解释。”
甘泉这才缓和了脸色,把钱给他。
殷慕凌收好了钱,走到那户人家面前,特意蹲下来与他们齐视,将钱交到父亲的手上。那父亲感激涕零,正要将女儿送给他,却见殷慕凌拒绝,颇为卑怯地问他是否嫌弃女儿相貌丑陋,又说女儿能干又吃得少,就让他当做买了头牛。
殷慕凌笑着道:“大伯,这人怎能和牲畜相提并论,并非我嫌弃姑娘容貌。而是一来,家里有意锻炼我,凡事亲力亲为,所以不适合有侍女相随;二来上天仁厚,我亦不敢做那拆散人家庭的事。这五两银子与我而言不过区区小钱,若是能缓了大伯的困难,对我来说是功德。真要算起来,倒是您帮了我呢!”
他舌灿莲花,说得父亲母亲再无要将女儿交给他的想法,于是一家人收了钱,谢了恩,欢欢喜喜地回去了。
殷慕凌远远地看着他们走远,眉头微皱,不知在想什么,直到殷宝凌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喊了声哥哥才回过神来。殷宝凌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原因,殷慕凌便一一道来,甘泉这才明白原因,暗恨自己眼力不佳,又被白明月欺一头,于是更加恨她了。
“罢了,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已经尽力了,过与不过,皆看老天爷愿不愿意让我们入逍遥门了。”
五人卡着最后的时间来到平义武馆,大部分的考生都已经回去了。
与月谣想的差不多,一共十六组人,几乎全军覆没,唯一买到了指定物品的只有两个组,也就是十个人。
馆主站在平时比武用的擂台上,高声宣布结果:“考试通过者:高绛榭、舒照、凌如练、杨覃、齐诗华、白明月、殷慕凌、殷宝凌、甘泉、月谣!”
月谣等人本不抱希望了,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个个激动不已地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尤其是殷宝凌,激动地脸通红,就跟个青蛙一样。十个人中,另外五个人与他们一样意外又惊喜。倒是成功碰了宝物回来的两组,没有一个考试通过的。他们个个都是出身名门,当即炸锅一样叫嚷起来。
馆主似乎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抬手示意他们安静。
“考试有规定,不可偷盗抢骗,尔等一方去赌场赌博,一方用廉价的药丸卖以高价,这是欺骗。所以考试不通过!而通过的两组,虽没有买回指定的宝物,可他们将身上仅有的银钱发放给行乞之人,宁愿冒着考试不通过的风险也要行善,这样的人品极为高尚,上天从不遗弃善良之人,你们回头看!”
八十个人齐齐馆主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从外面行来一行人,其中就包括月谣她们施以五两银子的一家人,此时她们褪去破旧的衣衫,穿上平常的衣物,原来竟都是武馆中的家眷。
殷慕凌伸手接过“父亲”递过来的龙螭纹玉璧,虽在意料之中,但仍十分意外,激动之余对月谣更是刮目相看。
“不公平!”乍然怒吼的是鹊尾城城主的嫡子姜青云,他一带头,剩下的两组九个人一起跟上,纷纷叫嚣,紧接着没有通过考试的几十个人一起助阵,场面一时难以控制。
“赌博怎能算骗!强词夺理!不公平!”
“愿买愿卖,我们卖的是货真价实的药丸!为何说骗!?”
“考试内容明明是买指定的物品,只字未提考人品!我们不服!”
馆主虽然早就考虑过会有人提出异议,但没料到声势如此浩大,带头的姜青云来自鹊尾城,鹊尾城是除了太华城之外的天下第二大城,虽然地位不如太华城的城主之女齐诗华,但这些年鹊尾城风头很盛,有时候连太华城也不愿与之交锋。
馆主站在台上说干了唾沫星子,总算安抚住了众弟子,大部分人的确无能力买到指定的物品,很快偃旗息鼓,只剩下姜青云等十人仍旧不服。馆主无法做决定,只得请人快马加鞭前去逍遥门请示姬桓。至于那些起哄的几十人,各自分发了银钱和食物,安抚一番后遣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