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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看看小说网>四无要求 > 第72章 越俎代庖占雀巢(第2页)

第72章 越俎代庖占雀巢(第2页)

短短这么几句,分明威胁警告。义宪何时被人如此驳过面子,当即气得双手发麻,头顶血涌。却如若细想:蒋孟区区一介长史,如何这等放肆猖狂?他今日来此,又到底是作为荣王府的府吏,还是范家的姻亲?

蒋孟随即告退,旋即是范毫走进门来。京兆尹的好儿子沉下脸、难得装出几分肃杀派头,义宪一腔怒气竟立时散了;再听丈夫侃侃而谈,分析局势深中肯綮,景仰之心更油然而生,使她柔了化了,恨不得听之任之,根本无从隐瞒避讳了!

四月十二日,华阴生变。

此前数日,家书一概俱阙。

李木棠搬入宣清公主府“借住”了六天,心神不宁就等了六天。她所以应当忙起来,除了初七初来乍到整顿稍歇,初八即着司马左谦笃领着,好好去各处看了看修缮现状。这一看不得了,人正儿八经的公主府远非赵茂故居改建的荣王府可比,光占地便与半个兴明宫相当,期间沉湖挖渠、起山设石,别具江南雅韵,实在豪奢非常。整个府邸坐南朝北,入正门两座主殿受雪灾损毁最甚,而今只将屋脊匆忙修成,所用乃是铜质鎏金鱼鳞瓦,较之从前的琉璃瓦已是逊了三分;且只做鸱吻,戗兽一只也无,越觉斯人远去,门庭冷落。李木棠将手炉暖紧,寒气莫名绕颈愈甚。前后两进据说曾经郁郁葱葱的草木也受冻死了根系,至此空留着一片片土坑,更为碍眼。向北一汪浅湖落满春花,东侧御碑亭先帝圣迹仍在,碑前香火却断了经久。左谦笃抚须而叹,道这还是先皇盛泽庇佑:除开御碑亭,西南六处屋舍无一幸免,只受灾轻重不同而已。不过去年此时,那炙手可热的国舅爷尚且而已燕卧厅议事、存馨阁小憩;莫听轩乐舞狂乱一番,烧竹馆焚琴煮鹤附庸风雅罢了,正好再去誉雪仙馆消受一番美人滋味。而今亭台颜色新漆,往来人影却稀。最西面占公主府三分之一地域的抚秀湖已然解冻,时无春风,波澜不兴,石舫染了青苔,戏楼二层深锁门;南面小岛上,那花圃多生了杂草,一阙一亭门户洞开,前方山石造景一览无余。

据说曾经都是国舅爷巧思。左谦笃低声介绍。专门堆土起山,又自苏杭购得奇石,在山下穿凿一处石林密道,名为“别有洞天”。过了此洞,花草叠影间便是曾经小之所居的院落,叫作闲索居的,也是李木棠昨夜暂住。据说附近还有一座青寿庐,同西面山顶上的的跳海楼一样,同是雪灾中幸免遇难的不多几处。再往南,角门附近的狗洞还是没填。李木棠念及从前小之自此处逃家的憨态,可以叮嘱了让原样留着,不许擅改。如此前后走了一遭,到底是腰酸腿软,就在附近二厨房坐了,吃了盅茶,这才想起一桩古怪:

“公主府从前的庶仆呢?怎么、好像一个也没见?前院那么漂亮坚固的大屋子都被雪压塌,奴婢们住的地方难道也……莫不是还害了人性命……!”

“姑娘莫急!”左谦笃忙劝,“去年国舅伏法,襄安公主搬出公主府时自道用不上这么多下人,早令管家遣散了去。府中诸衙署,下狱抄家,也都不在此间伺候。年底雪灾之时门庭空落,因此无人受害,反为幸事。”

李木棠闻言,倒发起愁来。

她是不想再回荣王府去了的,至少在晋郎回家前不要。说不好是担惊受怕的庶仆们还是格外热切的段孺人更使她诚惶诚恐,总之彼处人事纷杂,春日又向来多雨,她是一个也不想搭理了。更别提要是哪日段家的这位夫人过来,朱府的那位祖宗驾到……她该有些自知之明,躲得远远得好!可现在,公主府上又一穷二白,光她随身带着的一个湛紫一个凝碧两位婢子,小邵和童昌琳两名亲事,就足够叫她发愁生计了!小姑娘的手就往自己的荷包里掏。三千两的银票,每月开上一百两、二百两的月例银子,也能花上十五个月,到那时候自己腿脚总能好个完全。不对,已经给韩镖师花出去五十两……可是童大哥又说,对面分文不收,是仗义相助,甚至反倒送来金疮药和棉护膝呢!三千两银子整整齐齐地、还在她手里握着。但要是接着请先生、买食材、做衣裳、吃药敷药、有时候还得出门,还得送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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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是整个亲王国一并被拉过来,算好她名下那些个田产铺子每年约有五千两的收利。小姑娘前前后后举着灯台仔细验看了一遍又一遍,到上床就寝时间却居然干着两只眼睛还是想哭。从前林府三福院就很好,兴明宫更不赖,但那不过是她头顶一棵大树,和她这小小蝼蚁没有什么干系。可如今爬上了树冠,鸠占鹊巢好似也沾了光鲜,竟然这才发现自己是个外来客,触手可及的还是假象,树干岌岌可危随时都要断裂……她连梦也都不敢做了!生怕太后娘娘闯进来不由分说、把她也丢上宝华寺出家当姑子去!

那么,至少在那之前……她手中得了三千两,已经足够庆幸!

第二日日头未高,她便仗势欺人非要上街得瑟家底去。我而今家底殷实,想要什么、大可以得到什么。她如此美滋滋念了,转脸就来问湛紫:“王府的马夫,一日,得开多少工钱?……还有马,还有车?”

湛紫显然被她问住,那厢凝碧尚未答话,她又推说自己一时好奇,现下已然不想了。“一会儿、活动活动筋骨……便走着去……”

“马是王府的马,每日草料上百吊钱,洗刷养护便不知了。车夫每月的银子在一吊半,驾车驾得稳会额外开赏钱。要是换成脚夫,出一趟工格外贴一吊钱,再加半吊子茶钱。行辕只是每半月更换内饰垫褥,想来总也得要百两。姑娘是想学着当国令掌财理家,大可去请司马来问。奴婢从前杂院帮忙,大多道听途说罢了……哦对,奴婢还晓得,昨夜公主府四下换了灯油,一处是四百文,额外仓库又买办了各样日用……”

李木棠眉心肉跳,就差要喊姑奶奶饶命!万不敢再听下去。她甚至扯住人衣裳,不许去请左司马——就这些细处银子都流水样漏了听不着个响,堂堂亲王府司马的俸禄可不得吓死人!三千两多半打不住……她自己还有五千两。五千两!那也足够多!没有什么可怕的!抚胸打气过了,她接着麻烦凝碧回王府去牵那匹小红马来。又矮、又好坐,而且总是比他的宝贝平夷便宜……要不是才下过雨走不得远路,原本连这小家伙也不该劳动的。可是骑了“高头大马”,实在是很不一样,好似山顶俯瞰众生,不知何处就油然而生一股自豪,竟令她勒马在留君楼门前,也想下马昂首进店了!

她又不是吃不起胡饼……兴许连鱼头汤、羊汤面、哪怕是炙肉都不在话下呢!她实打实吃过山珍海味,留君楼在荣王府的厨子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只用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从前冲林公子点头哈腰的小二哥就该冲着她笑!只要她挺直脊背走进去……没什么好怕的,荷包里不是满当当揣着她的底气么?方才那一句“吁”还不是颤抖变调着的?再者临街叫卖的豆饼也很香……就是风吹着土扑着太不干净,吃了怕坏肚子。前面几步,不还是有那干净敞亮的小饭馆?消遣便足够了。湛紫说想吃鲜鱼面,就给她俩点上两碗。再给小邵和童大哥点上二两牛肉?她自己呢,反倒拿不定主意了。总想着身子不好,就吃点不带油腥的罢……难得出来一趟呢!就豪横一把,不仅要羊汤面,还得多点一份羊肉呢!哪怕是吃不下!好家伙,就看看剩下这些杯盘狼藉,足够从前吃上两顿了!现在日子好过,都可以不用心疼皱眉头,她还得意,还想给两个姑娘也买点钗环首饰装扮呢!就是、这个玉钗的样子,她自己也有一对。纹路虽大不相同,且她的是金钗,但是上了发髻藏起来,大差不差么……拿在手里没多点东西,要三十两银子,不是头脑发昏,谁要买这等冤家!如此小半日扣扣嗖嗖过了,回程还是骑她那匹小马,倒是满揣了些得意劲儿,以为人间最极致的享受也莫过于此了!反倒半途停下,想买些鸡鸭,回去自个儿侍弄;再种个菜园子。这会子就不惜得钱财,急着掏银票呢。

“姑娘腿脚不便,哪日冲撞了……”

凝碧将快言快语的湛紫默默一撞,顶上前来道:“姑娘自己哪有时间精力花在这些畜生和瓜果上,莫如继续求教女夫子,好好学些本事呢。奴婢几个,也没心情伺候它们,可不想给姑娘擦屁股。”

“那我给你们加……”李木棠雄心壮志未起,忽地又哑火了。不是自家宅院,堂堂公主府若被她作弄成鸡圈农田,岂非贻笑大方?何况凝碧所言的确不错,她几乎是屁股着火跑回去,就要给自己重写一遍:“一息尚存,此志不容少懈;十手所指,此心安可自欺。”拿饭粒儿粘在窗户两头,日日警醒,还立誓要将落下的课业从头捡起来、再把前院的工盯着收拾齐整。她却到底没能坚持几天。晋郎的家书一次性到了,雪花似的吹进来,淹得她心慌。前几日多相思之语,笔下寄情含蓄,倒多着墨与山水风光,时而也提及义宪夫妇、却提防多过关切,不见多少兄妹之情。六日晚到了华阴,洋洋洒洒便都是正事。李木棠随看随想回上几句,一来念及自身能力有限,二来将要请动左司马,又记起这是数日前的见闻,早帮不上忙了。本就郁郁不乐的人儿愈发愁眉紧皱,尤其当看到八日如何听得王乌娘同村控诉;后一日再诉捐官之风盛行之乡如何被吃干榨尽、青黄不接;十日更甚,居然有所谓“赤帝之子”谣传,他多半更要奋不顾身;十一日,九百余假手实终于验看已毕;十二日,赵伶汝将华州上至刺史下至县令攀附京官的礼单送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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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赵伶汝?便就是……红络的主子,才千觞楼里受了委屈寻死觅活那姑娘?

“怎见得此女心志坚定,孤身一人翻山越岭追缉凶嫌;闻知华阴百姓境况,又忍辱负重对贼人委曲求全,深入虎穴求得此证。”戚晋笔迹飞白,分明赞赏有加、喜不自胜,“哪怕走漏行踪,奸臣捉拿;亦是有勇有谋。孤身纵马而出,诱敌遁走……”

剩下的话,李木棠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有什么冰凉燥热的东西,已攫住她吃饱了羊汤面的喉咙,又攀上她插了金钗的头顶……

三千两,她现下就该花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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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蛮的回信迟迟未至,戚晋已经有四五日睡不好觉。或是京中有雨,或是风云生变?明儿四月十三,离京便已有八日,至少得让二哥先回去看看;如此,或许今夜就该去县衙审一审这个私造手实的任君生。在那之前,到底是有好消息送进门来。是日午后,戚晋早回到宣满楼来。早上私下里见过了刘深,税册还放在手边;二妹义宪据说今日上了西岳庙,要在山上歇过一晚;手边饭菜冷透,戚晋早不知来回踱了多少步子,正待唤过荆风,快刀斩乱麻就是!却听通报,居然赵伶汝求见。那京中世家贵族男女向来不同席,各家姑娘他大多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今日这赵伶汝却居然是个容貌出众的,难怪去年中选入宫,期年返京又惹了是非。阿蛮绝在一双杏仁眼,赵伶汝则生得一只好鼻子,又挺又直,神采英拔、气度自在,好似一年的乡间生活真个使她脱胎换骨,闺阁姑娘的瑟缩劲没了,奉若圭臬的规顺柔婉也扔了,她揣着一腔建功立业的雄心来,自然就显出女将军般的威武,竟使戚晋也刮目相看了。

何况乎她献上的那份礼单。

华阴上下捐官者数百,所谓“法曹”不计其数,真正能为任君生前后劳碌的却寥寥无几。不知幸或不幸,唐突了赵伶汝的那贼子便是其中之一。俱其自称,去年曾替任县令往京师献宝六次,另有五次不轮他当班。法曹为担重任,捐了更多银两,私下少不得贪墨盗取。他现下手上还有白珠十包、缎衣两身、紫檀手串三副……如此不一而足,尽是送于京官那小箱中取得。为瞒京官耳目,也曾篡改礼单,甚至私誊一份,以备不详。而今种种证据皆为赵伶汝所得,供在案上。戚晋自验看过了,见那京中受者名姓,不由怒从中来;回首又见赵伶汝痴痴候着,心念转圜,更加敬佩十分:

“不过数日光景,与虎谋皮,造此不世之功,赵姑娘,实在大才。此间浑事已了了七八,本王与你保证,不论所谓‘法曹’,抑或县令任君生,法网恢恢,必定疏而不漏。姑娘请随亲事回京,好生将歇罢!”

他此刻心思还在那京官勾连者上,哪里注意赵伶汝闻言先是喜出望外、泫然欲泣;末几句却忽而眉头一低,法令深陷,又显出悲苦。须知卧薪尝胆一年余,时来运转自今日。鲁叔公尚未入得门来,便听楼下喧嚣:掀窗一看,乃是衙役纷涌而至——莫非尾随赵氏而来?本是九密一疏铸成大祸、那赵伶汝却竟然福至心灵,一拜叩首,直言:“奴去将他们引开!”继而飞奔下楼,连荆风都匆忙拦截不住。戚晋恍然抬头,却是叹息又皱眉,大为摇头。总是这般狗急跳墙。皇帝彻查华阴的圣旨当殿下达,那幕后元凶常参位在前列,亲耳听得,便应该晓得当机立断、表忠心为先;偏还放纵属下亡羊补牢,如此负隅顽抗,真真是人老糊涂,仗着家门荣耀妄自尊大。鲁叔公此刻已追出楼外去救赵氏,荆风上前收拾了案牍,眉头一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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