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父亲母亲和周姨娘在外候着,内室里垂着帘子,女医在帘内一壁施针,一壁为帘外苏大夫绘述症状。过了好一会儿,听得屋内一声惊呼:“三小姐醒啦!”
母亲当下放心下来,长舒了一口气,握住我的手不停说道:“太好了太好了,菩萨显灵了,清儿,明天你与我同去庙里给菩萨烧香还愿。”
苏嬷嬷在旁笑道:“夫人这下可以安心了,也不枉夫人日夜烧香念经,求佛祝祷,祈求三小姐平安了。”
父亲听得此言亦不禁动容,思绪一番,握了握母亲的手,道:“辛苦你了。”
我在一旁看着父亲握着母亲的手,不禁想起那晚父亲执着那青楼女子的手,眼神里尽是柔情爱意,他只是为了宽那女子的心,复而折返,却不闻不问母亲的头风。父亲给母亲也只是尊重罢了,母亲只道夫妻和睦最为紧要,可我确觉得若无情意,这相敬如宾又有什么趣儿。
“二小姐?”
我听见丫鬟叫我方才回过神来,脱口问道:“什么?”
“二小姐,我们小姐想见你呢!”
我忙进去,正瞧见女医给华和喂药。华和三日高热不退,不进饮食,此刻便是瘦的颧骨凸起,眼窝深陷,只剩动动眼珠的力气。女医喂的药,一口咽的下,一口咽不下,药沿着嘴角淌下来,连枕头都湿了大片。
“姐……姐……”华和斜眼看见我,动了动嘴唇,含糊不清的说说这两个字。
我眼眶一热,泪珠又蹦了出来,忙别过头去拿帕子拭,吸了吸鼻子坐到床头,一开口,声音却是颤的,只道:“好了就好,先别说话了,省着累着。”
华和听了我这话,看着房顶上头,一会儿闭上了眼睛,两滴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我拿了帕子把她脸擦了干净,接过女医手中的药,一口口喂给她喝。
苏大夫医术果然高明,三天后华和便能下地,不出半月,已是大好。
这日我和彭氏正照顾华和吃药,可巧赶上苏大夫来请脉,我便搁下药碗,让到一旁。
华和看着苏大夫过来,也小声道:“苏大夫今日来的甚早。”
苏大夫搭着脉冲华和微微一笑,道:“为人医者,自当尽心尽力。”
这苏大夫确实尽心,华和这两日饮食汤药他皆要亲手过问,像是防着什么似的。我看他诊脉完,便顺口问道:“苏大夫,我妹妹如今身体怎样?”
苏大夫收回绢帕,看着我回道:“三小姐如今身体已无大碍,只肖注意多休息,保养精神,再按时服药,不出半月便可康健如初了。只是落下了这咳喘的毛病,怕是每年春秋季节更换之际,都会复发。实在是苏某医术不精,耽误了小姐。”
“苏大夫莫要如此苛责自己。”华和一着急,脸上翻红,又咳喘起来,好容易平复下来,只得缓缓道:“先生医术高超,若非先生,只怕和儿此刻早已命赴黄泉,和儿还未谢先生救命之恩。”
苏大夫谦笑道:“救死扶伤,本是医家职责。”
这苏大夫正如君子,温润如玉,待人亲和。我对他也颇有好感,便多问了两句:“听闻苏大夫祖籍南宁,此行北上京师谋职,入桐城可是探亲?”
“啊。”苏先生摇摇头,回道:“非也,苏某应故人之邀入京求职,途径城外山林时,身上财物遭匪人所劫。故入城来看是否可以谋得一差半事缓得燃眉之急。恰好刚入城就从告示榜上看到方府寻医,故登门求见。方大人为人仗义,听闻苏某遭遇,已资小人百金以为盘缠。现下三小姐身体已大好转,苏某即日也可安心启程了。”
“先生走得这样急?不多留几日吗?”华和轻声问道,一双枯瘦的手抓着被子。
我看了一眼华和,没做他想,出口挽留道:“苏大夫不若多留几日,家父还未设宴款酬,况且小妹的病也尚未好全,还需劳大夫费心。”
苏大夫拱手让道:“三小姐的病如今已无大碍,只消按时服药,再由女医照料即可。故人之事有急,还望小姐见谅。”
我点了点头,道:“既如此,也不便多留苏大夫,只是母亲与我提过想设宴酬谢苏大夫,还望苏大夫不要再辞拒。”
他似乎有些了然于胸的样子,只淡淡道:“夫人好意,苏某心领,只是旧人之事实在耽搁不得,还望夫人见谅。”话毕,他又冲华和道:“前些日里,我见小姐院中种着几株南天竹。这南天竹根茎清热除湿,通经活络,但全株有毒,请小姐切记不要摘食其果,也不要取其叶片蒸食糕点。”
华和眼神中闪过一抹异色,最后微微一笑,对苏大夫道:“多谢苏大夫特意提醒,和儿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