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妃没去刻意开解,也没多言,只温柔地看着他。
“如今想想,朕的确是做错了……若早些年就定下储位,也就不会到今日这地步。”大抵是这些话在心中闷了太久,皇上自顾自地说,“其实朕本不是什么帝王之才,在许多地方都不如八弟,只不过是凑巧托生成了太后的长子,方才有了今日。”
他一直都很清楚这一点,早些年固执着不肯承认,甚至愈发地敏感多疑,还曾借刀杀人除掉了一些朝臣。而在立储这件事上,他在两个儿子之间摇摆太久,无意中促成了今日这剑拔弩张的局势。
不该狠心的时候偏偏意气用事,该决断的时候反而优柔寡断。
“朕已经做错了许多,不能再拖下去了。”皇上推开了兰妃盛来的燕窝,起身要回太极殿去,将这件事情来个了断。
兰妃恭恭敬敬地送走了皇上,又令乳母将七皇子抱了回来,逗着他玩。
从兰妃的清思殿回太极殿,途经御花园,皇上并没要仪仗,身边只跟了总管太监,慢慢地走着。
大抵是真老了,他已经开始喜欢追忆旧事。
他前半生堪称是顺风顺水,有薄太后在,储君之位毫无悬念地落在了他身上,在位数年更是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临到老,却像是要把早些年未曾吃过的苦尽数还回来一样,两个儿子让他操碎了心……
正走着,却不妨一旁花树掩映着的小路突然有人快步走了出来,皇上停住了脚步,定睛看去。
这位曾经宠冠六宫的贵妃仍旧格外动人,纵然已经上了年纪,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憔悴与消瘦被脂粉与华服遮掩着,仍旧撑出了旧日风光无限的模样。
她脊背挺直,像是撑着自己最后的尊严。
陈贵妃盈盈一拜,而后道:“皇上不肯见我,我也只能出此下策。”
“朕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回去吧。”皇上冷着脸,沉声道。
“您以为我是要为恪儿求情?”陈贵妃抬眼看向他,摇了摇头,鬓上的步摇微动,“并不是。”
皇上有些意外,沉默着看向她。
“我只是想来为自己亲口问上一句,”陈贵妃平静地说,“您当年的承诺,都不作数了吗?”
皇上是真心爱过陈嫣的,不然也不会宠她这么些年,当年许下承诺之时自然也是想着要遵循一辈子的。
只是这世上原就没有什么牢不可破的誓言,更何况是帝王。
皇上拧眉想了想,甚至已经记不清当初自己究竟是怎么承诺的,只能依稀记个大概罢了。
陈贵妃见此,反倒缓缓地笑了:“妾明白了。”
她果真并没替三皇子求情,也没有纠缠不休,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了。
若她再哭着闹着求网开一面,皇上或许会不耐,但这么一来,却让他原本下定的决心有了些动摇。
而晚些时候昭庆殿传来贵妃吞金而亡的消息,则彻底改变了他的决定。
两人在一起二十余年,陈贵妃自然是清楚皇上的性情的,早年是有宠爱在身,所以无所顾忌。如今没了宠爱,她也知道怎么做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宫中都知道,皇上已经冷落厌弃了贵妃,可贵妃死后,皇上却像是瞬间苍老了一般,鬓发皆白,身体每况愈下。
皇上并没追究贵妃自戕的罪责,反而下了旨,贵妃的葬礼要风光大办。
而对三皇子的责罚,也一并改了。
皇上将凉州划给他当了封地,又下令他为贵妃守灵,待到下葬之后立即赶赴凉州,若无诏,此生不得出凉州。
紧接着,皇上又下了旨,立大皇子为太子,入朝听政。
这件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至此,算是尘埃落定——至少在绝大多数人眼中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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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直到三皇子离京赴凉州后,宋予夺总算是等来了宗博义。
看了他所谓的证据后,宋予夺若有所思道:“这些证据,你是近来才拿到的?”
“那倒不是。只不过纵然我早些送来,难道将军会立时就呈上去?再者……难道将军你手中就当真半点消息都没有?”宗博义毫不避讳地笑道,“你我都知道,这证据什么时候拿出来最好。”
要知道,若是在三司会审之时就将这些证据拿出来,无疑是惹祸上身,将局面搅成一团浑水。牵扯的人太多,谁也没法担保事态会如何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