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三个晚上了,庄梦迪都做噩梦,同一个梦,梦里依然是幼小的她,追赶着一个女人的背影,有雾气缭绕弥漫,她深一脚浅一脚,内心充满恐惧,别走,别丢下我!等等我!终于,跟不上了,她一下子踩到了个坑里,直接摔倒,摔到地上的同时,她在梦里喊出妈妈!你回来!……然后大汗淋漓地醒来,再也睡不着。
心有余悸。
不是老太太出什么状况了吧?此生再也无缘得见吗?如果是这样,那还真是遗憾了,那毕竟是自己的生身母亲啊。
子欲养而亲不待,也是一种莫大的遗憾不是吗?庄梦迪有点儿犹豫了,要不要找找看,现在大数据时代,真的要找个人那是分分钟就能解决的事儿了,而不是像自己小时候那么困难。
何况上次家政人员拿给她看的那个视频,说里面的背影很像她,她一眼就看出来那就应该是自己,这么大张旗鼓找人,却也没有点名出来,这应该是小妹妹庄颖珊的手笔,她多少也清楚自己的身世其实跟庄家没有关联的,还算有分寸。
假如她是直不愣登点出她庄梦迪的名字,那就算是她看到了也不会去联系的,对于她来说,这段家庭分崩离析的历史,是黑历史,是不堪的过去,就像张爱玲说的,是一袭华美的袍子下面的蚤子。
而能把别人可以要回避的东西指明在别人的面前,那她这人品也就不值当有什么关联要产生了。好在她庄颖珊明白,有分寸,这是不是说明她的人品还是不错的,毕竟当年的事故里,庄颖珊是那个无辜的新生儿,是个多余而尴尬的存在,那也不是她本人想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吧,背锅找她的话,客观评价,她这锅背得也委实有点冤。
“怎么不睡了?”姬成勇翻了个身,下意识想给妻子掖掖被角,不期然看到了庄梦迪睁着大眼睛注视着天花板呢。“不舒服吗?”姬成勇问话的同时,摸了摸妻子的额头,嗯不发烧。
庄梦迪说没事儿,就是忽然睡不着了,你睡你的呗,明天你不是还有商务会谈呢嘛。
“嗯,没事吧?我怎么感觉你这两天有心事呢?不是有什么秘密不想让我知道吧?想跟我说说不?”姬成勇多少有点不放心地问妻子。
“也不算心事,姬珂这名字,咱们给她起名儿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想到谐音是饥渴呢?会有点影响吗?总不会有所谓的因果报应什么的,让女儿从小锦衣玉食地长大之后,要有饥渴交加的生活?唉,就是没用心呢,这名字不能乱叫。现在改都没法改,这一路上学的档案资料上都是这个名字。”庄梦迪语气有说不出的焦虑,情绪很低沉。
不至于不至于。一个名字不就是代号嘛!姬成勇宽慰着庄梦迪,你什么时候也开始迷信了呢?都是那丫头给闹得是不是,这疯丫头还没长大呢,你不理她,别较劲儿,子女就是命里的缘,一阵一阵的,快到另一个阶段了,以后她是离我们越来越远的逐渐分离的关系了。
“等我这两天忙完了,咱们就看看老爸,好吧?你就是想得太多了,其实什么事儿都没有,孩子也好好长大了,咱们俩以后相依为命就行了,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自己吓唬自己,你这不是杞人忧天嘛。”姬成勇柔声细语说道着,轻轻拍了拍妻子的后背,跟催眠小宝宝的手法一样。
庄梦迪心里暖洋洋的。不管如何,自己有美满婚姻家庭,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原生家庭不幸福的小孩,据科学家说,庄梦迪也不清楚这是哪里的科学家,统计的数据科学与否,据说这样的小孩长大后,自己组建家庭也多半不幸福,那是因为原生家庭的烙印的缘故,当然也有会幸福的,说这个数量少之又少,有的是个例,是后天什么什么机缘加持造成的。
当年,跟着父亲庄家栋远离故国,在海外求学生活,庄梦迪很长一段时间都不适应。她内心深处惊恐不安,虽然面上乖巧伶俐可爱贴心,给了庄家栋很大的慰藉和希望,可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刻,庄梦迪都在自我修炼。
治愈自己是个很漫长的过程。有人用童年治愈一生,有人用一生治愈童年。庄梦迪常常陷入迷糊的感觉,究竟自己是哪一种状况啊,在父母感情恶变之前,庄梦迪一直认为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小朋友,在那个年代,很多人家还吃不饱饭的情况下,她就能随心所欲地拥有自己想要的几乎一切东西。就连过生日,都是父母和外公外婆带她去江州最知名的大酒店度过的,那种闪闪发光的浪漫场景,于她而言,是家常的庆祝仪式,那仪式上,还有江州最好的蛋糕房出品的动物奶油蛋糕,有小皮鞋和公主裙。
一夜之间,这些都没有了。连同外公外婆,妈妈和妹妹,都从庄梦迪的生活日常里消失了。再也没有了。你让她怎么适应?多快适应呢?
等过段时间吧,等丈夫和女儿手头的事都告一段落了,一家三口安排个什么主题的出游活动吧,去美国国家公园自驾游还是去打卡网红景点酒店搞个庆祝仪式,庄梦迪也没想好,但是仪式感这个东西,会让人坚定地认同自己的选择,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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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梦迪在丈夫温暖贴心的呵护中睡着了……
庄家栋有日子没见女儿女婿了,微信电话没少打,看女儿女婿外孙女各有各的事情忙,他就没告诉女儿,这段时间他老是梦见高明心和庄惠茹。这么多年过去了,庄家栋也交往过别的女性,自然而然地也发生过亲密关系,只是再往下走奔着结婚去的话,就总是还欠缺点什么,最后不了了之。
庄梦迪有次开玩笑说:“爸爸,张阿姨问我,你是不是还想着跟前妻复婚呢?不然怎么可能拒绝她这条件的女人呢!那我应该怎么回复张阿姨啊?”
身材依然高大挺拔的庄家栋正在给花园里的花草浇水,听到这话,没好气冲女儿翻了个白眼说:“这扯不扯。我前妻搁哪儿呢?半辈子都不联系的人,说这有用没用的,那个女的不行。不给自己身上找原因,找这理由呢。人不对,怎么都不行。”
父女俩说的张阿姨,是前年华人社区搞活动时的主持人,她先生是使馆里的工作人员,活动时大家都对主持人赞不绝口,说知性优雅美丽动人,出口成章的才女范儿,父女俩都对这位女士印象深刻。
转年春季,有人来给庄家栋介绍相亲对象,对介绍的这个女性说了很多好评赞誉之词,然后忽然想起来什么问:“去年的春节晚会咱们华人街区搞的庆祝活动有没有参加,我就记得你们爷儿俩都去了?”
庄家栋不明就里,说去了啊,怎么了?
对面的介绍人问,记不记得女主持人?庄家栋脑海里浮现出印象很深刻的那位女士,点了点头,说记得啊,大家都好评满满的嘛!
“就是她!张洁!以前在国内是个大医院里的大夫,都正高了!医学博士!”
哦,她先生呢?不是说是使馆的工作人员吗?离了还是没了?
“没了。就是去年春节后,猝死。不知道是运动过量摔倒了引发了脑梗,还是脑梗直接引发了摔倒,摔到了后脑勺,当时就救不回来了!”介绍人颇为惋惜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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