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她爹和她娘很明事理。
她娘跟她说,嫁人是奔着向更好的日子去的,若是等不到一个真心待你,不打你,不骂你,事事对你好的男人,那咱们就不嫁。
没有人明知道前边是个火坑还要往里跳的,那多傻啊。
她爹也说,害怕嫁人那就不嫁人,留在家里,你爹你娘和你哥能养你一辈子。
每次她听见这话就十分开心。
可惜她娘命不好,没等到她嫁给一个真心待她的男娃就病逝了,留下了她和她爹和哥哥,还有一个刚过门不久的嫂子。
她娘病重的那段时间,家里怕哥哥要守孝三年娶不上媳妇,急急地娶回来了一个嫂子。
嫂子一进门,她爹的话就少了。
嫂子脾气不太好,总是嫌弃她在家吃干饭,因为爹和哥哥心疼她,打小就不让她下地干粗活挣工分,只让她在家绣绣花,看看书,重复着一些她娘生前的生活习惯。
嫂子为这事生气,不止一次在院子摔着脸盆骂骂咧咧。
“谁家大姑娘二十几了还不结婚!在家好吃懒做,还当自己是大户人家的娇娇小姐呢!”
“活该你娘死的早,我看都是被你这个娇小姐给拖累死的!”
“倒了大霉呦!摊上这样的小姑子,一个工分也不挣,整天只知道勾引男人爬墙看她那张逼脸,一整个骚货,我真是脸都丢尽了呦!”
嫂子好彪悍。
嫂子说的话,她从小就没听过几次,也不知道怎么骂回去。
她娘是个温柔小意的人,说话从来都是柔声细语的,耳濡目染之下她的性子也有点慢,有点淡,挨了骂也不反驳,只低着头绣手绢、纳鞋底。
一块手绢一毛五,她一天能绣两条,一天就能赚三毛钱。
三毛钱,能买好多鸡蛋呢。
她才没有吃干饭。
她只是没有娘护着她了。
村头的二丫兴冲冲来找叶霞的时候,她正给今天的第一条手绢收尾,日头很高,晒得她鼻尖微微冒出了一层细汗,浸透了额角的发丝,衬得她一张小脸白里透红。
二丫兴奋地说:“小霞!知青点来了个男知青,长得可好看了!”
她的心思不在男人身上,只想着赶紧绣完今天的手绢,语气也带着一丝不咸不淡:“能有多好看?”
十里八村的,无论男女,她都还没见过能好看过她的娃娃。
她对自己的美貌一直很有认知,不是她自恋,而是她从小就听着这些夸赞长大,听倦了。
二丫却说:“这次不一样!我感觉那人长得比整个叶家沟的男人都好看,瘦瘦高高的,戴着眼镜,跟电影里的男主角似的!我爹说…我爹说那叫什么来着……”
二丫挠了挠后脑勺,忽然眼神一亮,一拍脑袋挥舞着小手道:“对,斯文!我爹说那叫斯文!”
斯文?
斯文的人见得多了,城里来的知青大多都斯斯文文的,有啥区别?
哐当一声嫂子又阴沉着脸拉开了门,恶狠狠地剜她一眼,似乎在怨怼她赖在家里不嫁人还招惹别人上家来找她玩,进了灶棚之后更是摔摔打打地发泄着不满,看得她默默地收起了手里的绣花篮。
“咱们去看看吧。”
叶霞不知道,这一看,就把她的一辈子看进去了。
坐着田地边休息的那名男知青,言行举止中透露出一种从容不迫的气质,无论是与人交谈还是独自沉思,都显得那么自然和优雅。
当他投入进田地,在众多的知青中,就像一颗璀璨的星辰,身处平凡的人群中却总能吸引人的目光。
他割麦时,不似农村里的汉子般镰刀挥舞的强劲有力,也不似的其他男知青般手忙脚乱带着明显的生疏和焦急。
他动作不紧不慢的,抓一把麦,动一下镰刀,看着温吞吞,却有条不紊,一点也没耽搁整个大队的麦收进程。
在田野间穿梭的身影,如同一道亮丽的风景线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