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宝来猛然醒悟过来,韩宝来忙进屋抱大妈,何月姑赶紧铲了一锹炭火,把炕筒生得暖烘烘地——炕筒,下面是一个圆形木筒,可以在里面生火,盖上透气的盖板,上面可以垫上棉被,后面有靠背,老人家坐在上面,有如坐在暖炕上,舒服极了。
陈汝慧强打精神,大声应着:“哪个敲门?”
“我——我啊,你大伯、大婶。深更半夜地还会有谁?”外面传来刘老爹浑厚苍劲的声音,颇有愤慨之气。
“哦——快进屋!快进屋!我看今天火扯炉,原来有贵客上门。月姑姐姐待我亲妹妹一样,一点小病,她还那么破费。我怕请不动她。我请了韩村官的驾,她才赏脸的。刘老爹来得正好。韩村官,一个大老爷门喝酒还赖皮,老爹,你来做个公正人。”陈汝慧这话说出来,有点君子坦荡荡之意,你不信,你自己进屋看吗?
老爹、大婶本来有气,可是打开院门,看堂屋里,正中的炕筒上端坐着陈家阿婆,老爹、大婶这气一下子烟消云雾了。人家有长辈坐着呢。哪有什么外界传说的吃花酒?再看那些菜。也不过是稀松平常的腊肉。野猪腿吃光了,鸡肉更没上桌。剩下的当然是一些禁吃的腊肉。何月姑醮着火搪里的滚汤,涮了吃剩的菜给陈婆婆吃,不过是鸭肝、鹅肝之类的,专家建议老年人少吃动物内脏,这里的老人可是爱吃动物内脏,也不知道胆固醇高不高。
韩宝来酒量有了质的提升,现在虽然上了脸,但高度清醒,紧握着刘老爹的手,摇了又摇,说话字正腔圆:“老爹,我是听说她的姐妹和好,我可是乐观其成。和气生财,村寨第一位就是团结,下下齐心。人心齐,泰山移。”
“在理。在理。韩村官还没喝尽兴啊?”刘老爹心中的疑团冰释,转念想到敬客了,要是没有那个死结,他当然敬重韩村官。这话的意图很明显,你们两个妇道人家,想陪好韩村官,那是异想天开。
“老爹请坐。请坐。我借花献佛,敬老爹几杯酒。大不了痛快地醉一场。”韩宝来说话颇有几分英雄气概,这话正合了刘老爹的意,但刘老爹还是推辞:“小韩,不是老爹不领情。出门的时候,小孙孙正睡得香,要是他醒过来,一个人都不在家,他不吓一跳?”
你别以为城里的孩子带得娇,乡下的孩子也是手上捧出来的。
何月姑知道此时不抽身走,更待何时?她忙说:“爹,韩村官只在我们妇道人家面前耍威风,我可喝得差不多了。爹,我先回家看孩子。你帮我出出这口气。”
“老婆子,你拿手电筒照着月姑回家,你娘俩先回去睡吧。我老头子陪小韩热乎热乎。”刘老爹在家里德高望重,做事极有分寸,刘婶一向是惟命是从,当即娘俩辞别陈大妈出了院子。
刘老爹当然先要敬主人陈家大妹子。没想到,陈大妈也是能喝酒的!她虽然腿脚不便,这酒量可没减下来。一碗酒下肚,面色依然祥和、平静。
“大妹子,赶上了好时代了,争取多看几年啊?”刘老爹说的是知心话。
陈婆婆面色还是那般平静,脸上密纹的皱褶波澜不惊,不过染了一些晕光色,她用淡漠的口吻说:“他大哥,大妹子多活一天,多拖累孩子一天。”
“大妹子,你糊涂啊!没有你撑起这个家,这个家就变——”刘老爹神秘地撇了韩宝来一眼。没错,没有大妈拖累,她陈汝慧再嫁一个婆家并不是难事情。韩宝来此时喝着一大杯苦茶,嘘嘘地吹着热气;陈汝慧到厨房里,又切了一盘生鱼片出来。
刘老爹忙不迭地说:“孩子,别费事了。老东西就好这口酒,快坐下,咱们围着火搪子,喝两碗热酒暖暖心肠。”
“我听着呢。老爹,你说。”陈汝慧知道老爹借酒要说事了。
没想到,这碗酒刘老爹还是与他的大妹子碰了,老兄妹现在不说,以后有没有机会说。只有天知道。
刘老爹一气喝完这碗酒,涮一大片生鱼肉,可不是自己吃,他夹给了大妹子;又涮一块,也不是自己吃,夹给韩宝来;韩宝来有心推让:“老爹,我理应孝敬您老,怎么能让您老代劳?您老吃吧。”
陈汝慧扑哧笑了:“您老,您老,怎么听起来怪别扭的?叫老爹就叫老爹呗。”
“是,是,是。”韩宝来憨笑了起来。这一笑,可露了形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