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雨游没有等到闻绪的回答,因为剧场的灯在下一秒整齐熄灭,连闻绪的面孔都隐没在了黑暗之中。舞台成了唯一光源。
虽然目不能视,不过李雨游耳朵捕捉到楼下有人流移动的声音,动静不小。
闻绪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傅穹来了。”
傅穹今天穿的常服,脱离了那身衣服,他看起来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中年人——虽然接待员拘谨又略带谄媚的表情否定了这个假象。幕布已经拉开,剧目已经开场,傅穹依旧走得不急不缓,跟随着接待员来到舞台前方视野最佳的位置。
他的前后都没有人,为他留出充足的独立空间。随他一同前来的助理坐在了他的左侧。
助理低声向他耳语了几句,傅穹侧了半张脸,舞台上的光无意中洒在了他的颧骨上。
傅上校深居简出,行事谨慎,只是常年保持着对年轻漂亮的身体非常稳定的爱好。李雨游曾上门看诊的那位,是他多年内接触的若干玩伴之一。
根据闻绪所说,定期举办的那场“不太干净”的宴会,傅穹早前参与过几次,每次都没有白来,碍于他的身份,不会太过招摇,更多都是独来独往,要么将人带走,要么会特意要求一个单独的房间。不过没持续太久,只来了四五次便再没露过面。时隔几年,半个月前终于再度赴会,一眼便看上一位歌剧演员。
“所以就是台上这一位?”
李雨游问。
“对,”闻绪向着台上碧绿长袍的主角抬抬下巴,“现在穿得像根大葱那个就是。”
“他之前因为刘先明出事收敛了些,只敢往家里带人,不敢抛头露面,”李雨游分析道,“这两年事态平息,无人再提,也没人怀疑到他身上,所以又跃跃欲试了。”
闻绪补充:“傅穹这次回来很大手笔,这主角位都是他买来的。”
因为收回了藏在成薇那里的赃款。李雨游皱了皱眉,评价道:“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念及现在在剧院,他没把这句话说完整。
“食色性也,人求钱求权不就是图点见不得光的爱好?”
闻绪这句话说得太客观而坦然,李雨游下意识反驳:“难道你也对这些感兴趣吗?”
“以前不感兴趣,”闻绪答得很光明磊落,“如果对象是你的话,我非常感兴趣。”
李雨游惊恐回头,闻绪再次露出无辜的表情:“你让我不骗你的。”
由于闻绪的诚实,李雨游接下来三小时都跟闻绪保持了相当遥远的距离。
傅穹看上的大葱演技稍显拙劣,至少撑不起这个主角位,演出中途一直有人陆续离场。距离结束还剩二十分钟的时候,傅穹也径直起身,一直恭候在旁侧的接待员连忙迎上去,引领傅穹原路返回——李雨游终于看见了他的正脸。
“我见过傅穹。”
李雨游突然纠正了自己之前的结论。
“你认出来了?”
“没有,”李雨游摇摇头,“只是见过他跟刘先明在走廊谈话,我不清楚他叫什么名字,事发后我接受了很长时间的审查,他是审问我的人之一,而且是问得最仔细的人。”
闻绪很快便理解:“因为他害怕你知道任何细节。”
——你跟刘先明往来频繁吗?
——刘先明是怎么得到LSD-29的?
——你当初研发的时候刘先明是怎么指导你的?
无止尽的盘问,咄咄逼人的警告与威胁,李雨游在军科所封闭的房间度过了出生以来最难熬的几天。他甚至开始觉得是自己错了,哪怕是无心为之,但潘多拉魔盒是自己亲手制作的。
他曾经庆幸自己至少是聪明的。聪明让他能被游琴捡走,聪明让他能跟着刘先明,聪明让他在研究室里埋头苦干要证明自己。这是他活到现在的凭据,也是他唯一的价值。而他自以为是的聪明偏偏又成了一切灾难的起源。
没有比自己更蠢的人了。
闻绪弹了他脑门一下:“你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