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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盯着他的目光好似在说:“躲什么,你能划我不能划?”手掌摁在出鞘的剑身,微微握拳收紧。
他无可奈何地转念想还是都别划了,伤来伤去的有什么意思,随身连个金疮药都没带,迅速将匕首反手纳入袖中。小白见他动作也收长剑入鞘,拽下剑穗分作三簇,信手即兴各打一结,正熟记彼此结扣样式之时,那微弱的火烬迸发声又是一响,灼烧蹂躏着众人神经。
三人不再迟疑,瞬息已越墙顶消失于银装素裹间。白雪镶朱瓦,碎碎坠琼芳,若非不应时地,当真是好一派“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的景致。
他们视方才所在之庭院为恒定的北天极,小白往紫微,青竹驻太微,洛肴则向天市垣疾行,三者近乎围成三角,能将以庭院为轴心的大部分区域覆盖,若是搜查完毕后仍旧一无所获,再换一轴心即可,虽是有“没被杀死都要累死”的风险,但在亲眼目睹不计其数的“自己”横死眼前的场景后,都不由心觉还是累死来得痛快。
洛肴飞身在街巷穿梭,拐过几道弯后才发现此地与长安城规划极其相似,街道皆是横平竖直,布局严谨,房舍楼阁绵延排布,石质牌楼巍峨矗立于主干道。
尽管他从未去过凡间都城长安,但也在杂七杂八的闲书话本中粗略阅览,整座城街衢宽阔,坊里整齐,形制统一,有诗云“十二街如种菜畦,千百家似围棋书”,十二街对应十二月份,一百单八坊则对应天上一百零八颗星曜: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
他忽地脑内灵光猋闪,落足时重心调转,将前进方向折了个角。
话本杂谈读得多也总算派上用场,传闻长安城有“五塬六岗八水十一池”之说,早在旧朝年间,文帝建大兴,设计规划时发现地势上有东西走向的六条土岗,从南到北渐次降低,宇文凯便将这龙首原以南的六条高坡视作《易经》乾卦中的“六爻”,作为都城的骨架。
乾卦属阳,称九。自上而下、横贯长安的六条土岗从北向南,依次称“九一”潜龙腾渊、“九二”见龙在田、“九三”君子乾乾、“九四”或跃在渊、“九五”飞龙在天、“九六”亢龙有悔。
如若此处当真是长安缩影,那格局会否也是一致的?
天市属下垣,“九五”飞龙在天与“九六”亢龙有悔正在他探查范围之内,两者都各有特别,九五之地受王气熏染,觊望天授,供奉的是道君菩萨,既有青龙寺,又建玄都观。而九六之地属六爻“物极必反,盛极必衰”之所在,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倒是与世长辞时的墓塚佳处。
洛肴向北天极遥望了眼,决定先到更为临近的九五之地一探究竟。龟息遁形诀运转到极致可踏雪无痕,可惜他现在与此境界相距甚远,他特意留下道混淆视听的足迹,才嘬唇作哨,借灵息将莺啼送出百里。
音落他凝神静听了几息,确认四下无异才面色稍霁,同时琢磨起到底身处什么奇地怪象,青竹的信子竟能够捕捉到血腥气,说明此处有血流成河的惨况应当不假,毕竟他是妖物,受天地机缘而生,五感岂是凡人抑或修道者能够比拟。
难道这一切不是幻觉吗?那“他”又是从何而来,为什么对我了如指掌。。。对幼年境况如数家珍。
洛肴刚想到此处,戳人心窝子的声音施施然响起,只是依旧是那般不远不近,不知正在何处窥伺。
“我在那个小孩面前停下,他很是不服输,一把将我推开,我踉跄了两步,告诉他‘这个水盆里有鱼’——你还记得他吗?他住在村口左数第五户,是家中次子,有一回他同伙伴嬉闹时不慎撞倒我,我颈间一痛,脖子上的细链子断了,那枚长命锁就掉落出来,他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踩了一脚,长命锁瘪下半边,他捡起来举到旁人眼前看,笑嘻嘻道我的长命锁是空心的。”
洛肴下意识摸到锁骨间,栩栩金鱼戏莲此刻烫得深入五内骨髓。
“我说,‘好漂亮锦鲤,你快来看看’。”
洛肴脚步又急促几分,仓皇跑过狭长的街巷,遇到一处分岔口,他犹豫片刻,拐向了左侧。
而在他身形转向的那一刹那,类似玻璃破裂之声仿佛在颅内碎开,眼角徒然滑过道猝然出现的动影,他猛地扭过头,临水照影般对上张同样惊愕的脸孔。
是一个拐向右侧的他。他们同时不敢置信地后退数武,洛肴心底暗骂一声,迅速甩出枚雾生符,跑得疾风萧萧,掉头不顾。
那个声音依然阴魂不散地浮在半空,像无处不在的冰晶碎屑,相较于洛肴浑身气血都郁结不畅的戄然,“他”满是气定神闲,调侃般地说道:“为了让他看得更仔细些,我好意把他的脸摁入水盆里。他的双手一开始挥得很用劲,几次都打到我的下颏、鼻梁、颧骨,但很快他就不再感到痛苦了,我抚了抚他的头发,顺滑地绽放散开,一点儿都不打结。”
第0083章
洛肴心说他早就忘得干干净净,旁的小孩受了委屈可以哭着回家找爹娘,而这世上无人能给他撑腰,伤痛自然只能往肚子里咽,他这种生来就倒霉的要是再不洒脱点,能被那些苦难事活生生噎死。记什么仇,十个脑袋都不够记。
有些许雪沫在愈发急促的呼吸中呛进鼻腔,凉意直达天灵盖。他一刻不敢耽搁,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青龙寺山门翘欲接天的飞檐遥印眼帘。
他一手掐诀、一手捻符,甩出道阴风探路,门扇毫无阻碍地被无形之力推开,内里的昏暗如洇了墨,他提起十二分警惕,鬼火一晃之际,将里物轮廓镀上层青蓝的幽光,就这一眼,他因剧烈运动而失速的心跳都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