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
“嗯。”沈珺颔首道:“观潮壮志、燃灯观天、踏月彻晓,眼下虽赶不上江潮,却恰逢天昏燃灯,仿若星河壮阔,值得一赏。”
洛肴嚼着糖画思忖须臾,指间夹出张符箓,刚要道声好,末了又把黄纸收了回去,“还是御剑。”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沈珺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你不怕?”
洛肴眨眨眼道:“这不是有仙君在。”
他话音方落,沈珺便感腰间一紧,侧目去看,洛肴甚至已经闭上了眼,但还不忘咬他那个鲤鱼糖画,摇光稳载二人没入云端,将重峦叠嶂的昆仑雪峰遥置身后。
洛肴下巴抵着他肩膀,“却月观每逢中秋都做什么?”
“一日休沐假,弟子中仍有族亲的大多会回家团圆,无亲无故的便留下参加赏月宴,曲水流觞、一觞一咏,不过是以茶代酒,以云游见闻代诗词歌赋。”
“可还有趣?”
沈珺想了想,说:“挺热闹的。”
洛肴拉长尾音地哦一声,好像矛盾地裹挟在喧嚣和静谧内,风嗥对于他来说很是骇人,可此刻尘世间仿佛唯剩他们二人。
“你喜欢什么。”他把沈珺因风撩动的发丝拢着,压在彼此紧贴的身体之间。“风花雪月、江河湖海?”
“这些听起来倒是你会倾心的。”沈珺放缓了御剑速度,使得这一行好似漫游,身后人调笑道:“你莫不会就喜欢救人吧?”
“那岂不是恰好,待你将风月无边的景致览遍,回首一看,我已将歹人杀尽了。”
言及此,沈珺身形微顿,只觉洛肴双臂将他揽得更紧,仿佛要挫进骨肉里一般。
沈珺在洛肴手背轻拍两下,以为他是因恐高而如此,洛肴却忽而没头没尾地说:“今日突然想食碗鸡汤面,最好是肥鸡傍着山珍,煨煮得软烂些——你要不要试上一试?我开小灶给你煮碗素面,或者就加一勺汤底,不算荤腥。”
沈珺若有所思地默然片刻,待洛肴将自身手艺卖弄得好似王婆卖瓜,夸出朵朵大言不惭的花来,才憋着笑状似勉为其难地应下,心说不过是些身外小事罢了,这荤腥酒的戒令,就好比所谓大道的断绝情丝,不过是酒肉穿肠。
敢把大道譬为酒肉,天底下可能就仅有他一人,彼时映山长老听闻他此言立刻火冒三丈,“砰”地将牙笏砸了个粉身碎骨,“荒唐,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那声声斥责像闷雷炸响,碎星迸溅在他蔽体的校袍,好似一瞬腾起焚烧贪痴嗔慢疑的业火,使他变得赤裸而难堪。
“竟于盟宴自戕、敢胆辞仙君之位,你如此行事,置却月观声誉于何地?跪!”
他纹丝不动,映山长老怒极反笑,冷声道:“罚。”
呼啸疾风送来戒鞭抽打的厉声,声声如电,他却反而茫然了,心想那是什么声音?什么声音遥远地传来,既似戒尺督促下行若游龙的剑气飒沓,又似旁观他人团聚时阖上的屋门响。可凝神静听,才知两者皆非。原是宗主断续飘渺的咏叹,吟诵无情大道首语的圣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