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二爷估计看中了笔洗,但是又有些犹豫,所以徘徊不定,现在回来,看到自己要买,便立即决定下手了,人性就是这样,看到别人要买走了,便迫不及待了。
如果是一般物件,初挽肯定就不争了,毕竟几百块钱,她犯不着花这钱和人争,她也没那本钱。
不过这是太爷爷年少时的作品,于别人来说,不过是一件瓷,于她来说,却是她能握住的太爷爷为数不多的年少青涩时光。
于是初挽便道:“现在这豇豆红笔洗在我手中,我打算买,同志你如果说你已经订下了,那好歹出一个凭证吧?不然无缘无故,要我出让,这可是说不过去了。”
孙二爷笑了:“出让,怎么就出让了?你买了吗?”
旁边服务员见此,就不耐烦了,毕竟孙二爷她认识,这是以前他们外贸系统的,她当然站孙二爷这边,便道:“女同志,我们这里都是正经好东西,官窑多的是,可以再看看别的。至于这件,还真是男同志给先订下了。”
初挽:“订下了?好,那证据呢?”
服务员羞恼成怒,瞪了初挽一眼:“这是国营外贸商店,不是你闹事的地方,我们想卖就卖,不想卖就拉倒,轮得着你在这里讲理吗?要说证据,我就是证据。”
初挽看这情景,知道孙二爷在外贸系统是有些路子的,店里东西卖给谁不是卖,服务员乐得巴结对方。
她当即道:“这样吧,男同志先买,买下后,万一觉得不合适,想退,退了的话,我再买,可以吗?”
孙二爷一听:“可把我逗乐了,你以为这是哪里,可以随便退,这边就没退的这回事!”
初挽看着服务员:“这里不能退是吗?”
服务员:“当然了,我们这里规矩多着呢,不但不能退,也不能转卖,反正什么都登记着!”
初挽颔首:“那也行。”
说完,她也就不说什么,放下那豇豆红笔洗,继续看别的。
孙二爷看了眼初挽,见初挽垂着头脑袋,他很有些得意地过去结账了。
初挽这么随意看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服务员同志,我有件事想请教下,能不能请你们经理过来一下?”
孙二爷本来已经结账要走了,见到初挽这样,好笑地看过来,希望是要看热闹的。
服务员皱眉,她是国营外贸商店的服务员,也是有头有脸的,以前都是服务外国客人,没想到现在才开了内柜,竟然遇到初挽这种难缠的。
她打量了初挽几眼,很不待见地道:“我们经理忙着呢,平时不见人。”
初挽:“这样的话,可以,我借用一下你们的电话,给你们外贸局冯局长打个电话吧。”
服务员一听,微惊,打量了好几眼初挽:“你认识冯局长?”
初挽:“有过交道。”
服务员:“那你等下吧,我打个电话。”
孙二爷站在一旁,捧着自己的新买的物件,好整以暇地看着,显然是看戏的样子。
初挽眼神淡淡的,站在那里等着。
孙二爷背着手,很有些讥诮不屑的样子。
没多久,那经理匆忙过来了,看上去四十多岁,初挽倒是记得他,这是琉璃厂大行家范文西的高徒。
解放前琉璃厂看瓷,一共三位大行家,有什么拿不准的瓷,给这三位过一眼,那就再没得说,算是铁板钉钉了。
其中第一位自然是初挽的太爷爷,另外两位,一位姓霍,一位姓范,姓范的就是范文西范大先生。
那位霍老先生解放后早早地把自己的店面给公私合营了,活得好好的,后来十年期间,范大先生被批,霍老先生也被叫过去当观众,结果这边范老先生被斗得狠,那边霍老先生看着,吓得浑身颤抖。
等范老先生被批完了,大家突然看到旁边的霍老先生耷拉着脑袋,一惊,忙问,霍老先生你这是怎么了。
喊不动,再仔细一看,人已经咽气了。
于是琉璃厂古玩界便有了一个传说,琉璃厂斗范老,结果活生生吓死了霍老,从此琉璃厂陶瓷三大行家,范老先生硕果仅存。
这位范老先生德艺双磬,抗美援朝时曾经带领琉璃厂古玩同行向志愿军捐献战斗机,如今活到一把年纪,已经是琉璃厂古玩界的泰斗人物。
至于他的亲传弟子牛经理,各方面自然也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