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默然,这样对赵方和李三两家人影响多大啊,他们的孩子后代,连真正的仇人都不知道。也许,仇恨还是忘掉的好?
马三宝连忙打岔:“朝鲜国王蛮厉害的,倭寇在汉城的老窝被端了,就不会再到中原来找公主的麻烦了”,看看莲花笑道:“以后过树林不用害怕了”。莲花想起上次在大宁卫过树林拉着朱权的袖子,不由一阵腼腆,也笑了。
马三宝又对朱棣说道:“王爷!那个高丽世子王奭如果真的对公主有影响,还是及早找一找的好”。
“哦?你有什么主意?”
“请公主画一幅画像,王爷自北平至京城沿路张贴,就说王府走失家人,寻得者重赏,多半就能把人找到府里来”。
莲花忍不住:“这样对你们王爷不好吧?他是高丽王的世子”。
马三宝笑眯眯地说道:“换个名字呗,家人,呃,黄石”,看看莲花道:“当然公主你画的像一点儿,看到了就认得出才行”。
朱棣沉吟一会儿:“先也只有这个办法了,试试吧。”马三宝笑眯眯地,立刻取过了笔墨纸砚,竟是即时就让莲花画头像。
莲花接过笔,仍然踌躇说道:“如果找到了世子,请别为难他好不好?”
朱棣好笑,这个人善良得没有底线,难道不知道这个高丽世子活着是对她身份的一个威胁?看着莲花明澈双眸里的恳求,又不忍拒绝,含笑道:“好。你希望我们怎么处置他?”
莲花咬着嘴唇,倒一时没了主意。送回朝鲜?立刻会被国王杀掉。留在燕王府?一个前高丽王室的世子,会给朱棣带来多大的危险和麻烦……踌躇半晌说道:“我问下五王兄,尽快告诉你”。
朱棣听见“五王兄”三个字,眼底闪过一丝不快,不再说话。马三宝却好奇:“你怎么问李兄?让这两个侍卫带信去吗?”
莲花又是一阵踌躇,是啊,怎么问呢?这两个侍卫是国王的人,即使肯带信,也不能公然地写“我怕国王杀王奭,怎么办”啊!想了想说道:“不是让他们带信,到京师就有办法了。”却是想起了李芳远册页上写的联络方法。
马三宝和朱棣对望一眼,不再多问。王景弘听着几个人对话,心里却拿定了主意,一旦抓到这个王奭就偷偷地先杀掉,免得王爷和公主都为难。反正是个早已死过不该活着的人,到时就编个故事拿尸首去交差,公主最多难过一时,却永绝后患。马三宝和王景弘自小在王府,经惯权谋风浪,都颇有决断。只是马三宝过于在意莲花的感受,这件事上却不如王景弘冷静缜密了。
当下马三宝磨墨,莲花提起笔,不一会儿就画好了画像。笔画不多,却惟妙惟肖地挺胸凸肚面色阴沉,活脱是当日帐篷里见过的世子王奭。莲花端详了一会儿,交给了马三宝。马三宝接过笑道:“有这个就成了,我让师爷照着画个几十幅,沿路张贴,只要他还没进京城,准能找到。”
朱棣看看莲花还有些担心的样子又叹气说道:“放心吧!不为难他。”
莲花松口气,明知道这样欠朱棣太多,可是有什么办法?夹在朝鲜国王李成桂和旧主高丽王室之间,如何做才好?燕王妃今天明显嫌弃朝鲜是个是非之地,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件事,其实不知道会给燕王府带来怎样的麻烦。而自己在这里,更是害得人夫妻反目,为自己争执。
莲花看着朱棣,眼中掠过不舍,眷恋,思虑,以及担心种种心绪。不知何时又低了头,良久良久,轻声说道:“我在北平没什么事了,送我去京城吧。”
朱棣一怔,明知道这一刻终会到来,可事到临头,还是如此难过。她当然是因为今天观雨厅里的争执,不想自己为难;然而自己就算不管徐英,又能留她多久?圣旨上连她赶路的时间都算好了,现在立刻走,其实也已经比圣旨迟了。她是皇太孙东宫淑女,“允炆和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徐秀的话语在脑海中飘过,朱棣心中一阵阵刺痛。
朱棣思绪纷乱,目光无意识地盯在莲花身上。莲花垂首不语,也不敢望朱棣一眼,怕自己的泪水就要滚下来。马三宝和王景弘有些担心地望着朱棣。
不知道过了多久,朱棣笑了笑,笑得还是那么漫不经心,声音却有些嘶哑:“好!送你去京师!”
听松居外的青松,在斜风细雨中似乎也掩起了耳朵,不忍听闻这嘶哑的语声。其间饱含的欲语还休的眷恋,无可奈何的悲伤以及意兴萧索的寂寥,令闻者肠断。这是那个魁梧霸气说一不二杀伐决断的燕王吗?正是:问世间,情为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