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宽不解的看着周郁,看她问了路过的病人哪有护工,看她顺着别人指的方向快速的跑了过去,然后,他没听到她跟那个护工说什么,只看她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币,隔了一些距离,他看不到纸币的数额,不过下意识的已经猜到了什么。
几乎是一瞬间,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周郁跟护工达成了共识,然后又低声交待了两句,留了电话号,接着就转身朝着张学宽的方向走了过去。
“学长,咱们在这附近呆一会儿吧。”
“你刚才做什么了?”
张学宽的声音虽然不厉,可是脸色却不大好看。
共事以来,好像,这还是张学宽头一次用这样冷漠的面色看着她,周郁一时不解,诧异的扬了扬眉,并不隐瞒,“出来的时候,我把录音笔塞到老太太的被子里了,我觉得那个老头的情绪不对,像你说的,里面应该会有什么别的故事,既然不方便当咱们的面说,咱们离开,老太太的儿子不可能无动于衷,所以——”
“你买通护工,想让她一会儿帮你把录音笔拿出来,然后要是查到有用线索,就可以直接使用,对吗?”
张学宽截断了周郁下面的话,清楚的道出了她的目的。
虽然他的态度不怎么好,可是周郁并没意识到这样做有什么不对,所以,痛快的点了点头,笑着眨了眨眼睛,“学长,你不会想夸我聪明吧?”
张学宽静默片刻,看着周郁没有言语,他的脸色依然很冷,很凉,不带半分温厚之色,他直视着周郁的眼睛有几分咄咄之意,“你知道狗仔和记者的区别吗?”
“啊?”
“你入学的时候,你的导师是怎么给你讲述记者这个行业的?”
“呃——”
周郁上学的时候,并不算是个好学生,虽然她的成绩不太差,可是因为要打工赚钱养活自已,所以,她缺堂的时候也不少,要不是看着她乖巧,或许有几个苛刻的老师都要给她挂科了。
不过,对于传媒这一行,她一直都是斗志昂扬的,可是学长——
周郁疑惑的看着张学宽,似乎并不理解他这会儿情绪波动所谓何来?
医院的走廊里,来来往往病人、家属,医生、护士,行走匆匆,皆不停留,而她和张学宽,像是两柄对峙的剑,就这样停留在病房与病房之间的走廊上,不进,不退。
周郁渐渐感觉到张学宽咄咄的视线中有一种情绪,叫做失望。
忽然,她像是了然了什么,顿悟了什么,唇瓣蠕动时,她说,“学长,我做错了,是吗?”
“你觉得呢?”张学宽似乎并没有放松对周郁的拷问,只不过,他咄咄逼人的目光开始收敛。
周郁敛了眉,不敢再有刚才耍过小聪明的庆幸之色,而是开始自我检讨,“我好像学了个坏习惯。”
的确是坏习惯。
张学宽几不可闻的松了口气,其实,他也知道今天这事儿做的有点多管闲事儿了,可因为是周郁,因为在一个新的环境下,他碰到了同一个学校出来的学妹,一个与他有同样梦想的女生,他觉得他们该是有同样的目标,共同激励着前行的,哪怕一路荆棘,可因为路上有伙伴,互相鼓励,互相敦促,在事业成熟起来的时候,他可以回首说上一句不孤独,那将是他最美好的愿望。
可是当他把蓝图画的很伟岸的时候,突然发现,他并肩前行的战友准备掉队了,这是绝对无法容忍的。
张学宽知道周郁以前做过娱记,听说没毕业的时候,就打这样的零工。
娱记时常被人骂做狗仔,因为他们死皮赖脸追八卦,没皮没脸的搅动事非,虽然他们也学过传媒,也有很好的教育背景,可是在张学宽心里,那绝对不是一个正经的记者该干的事儿。
《晨光》是有别于那些八卦小报的杂志,他的办报方针与雄厚的资金背景,完全有能力托起像他这样有梦想的记者在里面徜徉,站在这样的平台上,他有光明正大的资本,所以,他不能忍受像周郁这样用小偷小摸的行径,去挖新闻,那跟偷窃者有什么区别?
会玩文字游戏的人都明白同样的故事,换个人物,换个时间,就可以摆脱法律责任的追究,可道德的约束与良心上的谴责,将会在很多年以后,如影随形。
此时此刻,张学宽在周郁眼里,不单纯只是一个学长,也不单纯只是大她几岁的男生,而像是一个长者,一个在她即将迷路的时候,拉着她的手腕,将她拖回正轨的长者,他用语重心长的态度对她说,“周郁,如今我们行走在幕后,只用文字记录世间百态,可总有一日,我们会走向幕前,那个时候,我们可能正随着镜头穿梭在各异的空间中,或许艰难,或许险阻,可我们终将会笑的真诚,受人尊重。”
周郁从来没跟张学宽聊过梦想,聊过未来,她的生活,从离开那个城市,离开那个家,就只变成了当下,努力活好当下。
可是此时,此刻,张学宽的话,好像为她插上了翅膀,让她可以痛快畅游在未来的理想中,不可自拔。
“学长,我去道歉。”
她没有对张学宽说谢谢,只是眸光笃定的转了身,重新走向了那间病房。
这一年,她二十三岁,经历过人生中拿不起放下不的难,也经历了一场重新认定人生目标的蜕变,她把谢谢说在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