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欣将病房的窗帘拉好,然后转过身,秀气的眉难得地簇了起来,“奶奶,你仍然要坚持住这样的普通病房吗?不肯在澳门接受疗养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专门跑来上海,还是公立医院。白叔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昨天丢下苏致函,便是听到了宇文家老太太,也就是他的奶奶,将于今天下午秘密抵泸的消息。
“这里可是你奶奶当年工作的地方,奶奶和你爷爷第一次见面也在这里。”老太太笑眯眯地回答了孙子的话。
宇文欣不说话了。
他当然知道奶奶和爷爷的那段往事。奶奶从前是这里的护士,而爷爷恰巧隐名来到这里,那时候,这间医院还只是矮矮的三层楼……
爷爷已经去世多年,这些年奶奶身体也不好,越是感知到自己时日不多,人就越怀旧。他们这辈子富贵加身,儿孙满堂,并没有什么遗憾的,可是老了老了,真正觉得怀念的,还是年轻时相遇的那段时光。
宇文欣和宇文南此番来上海,便是因为老太太的一句话:真希望你们能早点成家立业,只要你们谁能在奶奶有生之年结婚,奶奶名下的股份,就当是贺礼了。
宇文南有一个未婚妻,就是华家的千金华玲了,不过,这段关系本来就是政治婚姻。华玲从不管他在外面沾-花-惹草,老太太放出这样的话后,宇文南直接向华玲求婚了。
因为当年爷爷奶奶就是在上海的小教堂私定终身的,为了取悦老人,宇文南决定在上海成婚。
宇文欣本来只是想观礼,顺便送云子棋过来。或者听从白叔的建议,想法子抢先一步。他并没有特别喜欢的人,也不知道恋爱为何物,可是,既然总是要结婚的,随便新娘是谁都无妨。
可现在,既然宇文南毁约,杀出莫小蚁这匹黑马来,他也不着急了。
想到这里,宇文欣微微一笑,轻声道:“那就随奶奶吧,最好奶奶心情一好,病能不治而愈,长命百岁。——不过,这里的保卫堪忧,我还是要安排一些人在暗处的,奶奶千万别任性。这点得听我的。”
那语气,活像哄小孩子。
殊不知在老太太的眼里,他才是小孩子。
老太太看着站在窗帘边的宇文欣,阳光从缝隙里透进来一点,映着少年过于清澈的脸,当真是美好倾城。她不禁笑着唏嘘,“这么多子孙中,阿欣是最漂亮的。其实你妈妈也不算什么大美人,怎么生的儿子这么出色?”
宇文欣最恨别人说他漂亮,也讨厌自己男生女相的事实。可是老太太从小说到大,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闻言,他只是哂了一下,转身道:“那我先去安排了。晚上再来看奶奶。晚上二哥可能也会来。”
“别来,我可不希望自己的行踪被人发现,你来就算了,你二哥那个人太招摇,我不爱他来。”老太太撒娇一般嗔了一句。
宇文欣“嗯”了下,终于走了出去。
老太太住的是特护病房,也是这间国立医院的顶楼。宇文欣一出病房,白叔便迎了过去,“老太太没说什么吧?”
“没有,安排人留意这边,别泄露老太太的行踪,尤其要提防媒体。”宇文欣摇头,淡淡地嘱咐了一句。
“是。电梯在这边。车已经准备好了。”白叔绝对是世上最称职的管家,各种小细节都会亲自过问。
宇文欣顺着他的手臂走进电梯里,中途停过几次,都是上上下下的病人。宇文欣并不希望引人注意,当然不至于情场,或者不让人搭乘。
到三楼的时候,电梯再一次停了下来。
电梯门滑开,宇文欣下意识地往后面靠了靠,为来人让出位置。
也确实有两个人走了进来,只是,电梯门也在同时被另外一个人按住,根本关不上。
电梯里的乘客自然望向此人,宇文欣也抬起头,虽然视线被前面站着的人挡住了一些,可是,他还是惊异地发现,那人竟是苏致函。
又遇见她了。
宇文欣先是一愣,心底莫名的,涌出一丝淡淡的喜悦,无法言说。
苏致函却没看见他,她只是盯着面前两位孤儿院的老师,很执拗地说:“就算我以前真的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妈妈,可是,我现在想弥补,我也相信自己能做到最好。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元宝是我生的,这世上不会有人比我更爱他,你们不能用婚姻来否定我,就算我骗你们是我不对,可是……那也是被你们逼的。为什么我一定要嫁个有钱人才能把元宝带回去。那个人——”苏致函一转头,手指着站在不远处、仍然局促不安的男人,发狠心道:“那个人就算没有钱,就算是个打零工的,可是,他心眼好,他会用肩膀去负担自己的家庭,我们一起养活元宝。我们为人父母的都有信心,你们凭什么质疑?照你们的理论,那些穷人都不要生孩子了!”
“那个,苏小姐……”听苏致函这样说,“临时演员”有点发慌,赶紧辩白道:“我们之前可没说还要负担养孩子……”
五百块似乎做不来那么多。
苏致函头都大了,扭头就一句狮子吼,“闭嘴!”
这是造什么孽啊,眼见着就要成功,没想到那么快就露陷——护士将收费单递给男人的时候,男人当时就愣了,睁大眼睛用一句方言嘀咕道:“嘛子病啊,要一万多介们贵……”——然后,孤儿院的两位老师紧问了一句,“您到底是干什么的。”于是,东窗事发。
她们完全不听苏致函的解释,一面说院里还有事,一面转头就走,当然,元宝的事情也一并耽搁了。
苏致函一直追到了电梯口,这才有了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