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几次接触,他越发相信二人一死一活,或许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巧合。
他是医者,看人看事的角度和旁人不同。
而他也是长者,二人谁生谁死,他都即惋惜又庆幸。
他宁愿难得糊涂,甘愿为活下来的那一个奔走。
从医半生,他也算交游广阔,黑白两道咳咳不对,佛道两门里有些老交情,三年来暗中走访,总算让他摸着了门道。
借尸还魂说来骇人听闻。
只盼念六姑娘和魏四姑娘之间的牵绊足够深重,足够度过生产难关。
吴老太医收起思绪沉下心,抓起黑驴蹄子挥来舞去,口含黑狗血对着化金桶一顿狂噗,烧尽的香灰立时打着旋儿飘渺升空。
目光紧追香灰的陈宝很想朝天翻白眼,更想揪着吴老太医的胡子,问清楚太子妃难产跟佛啊道啊有个鸟关系?
然而不能,不敢。
于是目光一转,硬着头皮提醒道:“这儿有奴才守着,殿下要不要去外书房……逛逛?”
外书房藏着封信。
是管着外书房的小豆青帮太子妃藏的。
太子妃戏言,生产时若真有个好歹,殿下先去看信别忙着鬼哭狼嚎生死离别。
太子妃那张嘴吧,唱起衰来连自己都不放过。
如今一语成谶,与其揪心干等,不如劝殿下暂且挪个地儿。
陈宝眼巴巴望着沉默如雕塑的楚延卿。
楚延卿闻言似如梦初醒,抬脚就往外走。
陈宝徒弟听不懂师父打的哪门子哑迷,见师父左眼紧盯一言不合跳大神的吴老太医,右眼恋恋留意大步离去的殿下,边佩服师父好眼力,边忧心忡忡问,“吴老太医这神神叨叨的阵仗,真有用吗?”
“有用。”陈宝暗自祈求必须有用,低声呸徒弟,“哪个臭嘴敢说没用?放你祖宗的狗臭屁!”
陈宝徒弟缩脖子噤声,暗道他祖宗不就是师父嘛,师父这是真急了,自个儿把自个儿给骂了!
师徒俩各自悬心,外书房当差的小太监也高高悬着心。
自打太子妃进门,殿下私下里不说温柔似水,也已鲜少露出这般模样。
生人勿近的冷冽气场如有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
小太监只敢想不敢问,识趣地无声行礼侧身让道。
身后门扇开了又关,独自入内的楚延卿没有发出半点响动。
天际却徒然炸起一道响雷。
盛夏的雨来得又急又猛。
小太监匆忙取来伞具,正见楚延卿推门而出,手中攥着一封拆开的信。
小太监正愣神,头顶又是一阵电闪雷鸣,随即响起生生盖过风雨声的欢呼声。
侧耳细听,一层层传递的消息清晰可辨:太子妃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