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难民大部队涌入农田和荒野,巨大的月轮下华北平原一望无际。
这样的逃难我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前方是泥泞的河床,我跟随其他人一脚深一脚浅地踩下去。
大家都是步行,我单独一个还算好的,扶老携幼的中年人更是艰难。
密密匝匝的人群里,突然起了大骚动,马嘶声逐渐逼近。
「林之曼!林之曼!」
月光下,梁润清骑一匹黑马,牵着一匹白马焦躁打转。
他想通了?他要跟我去美国?
我立刻大声回应他,他立刻御马而来,将我抱上马,奔到人烟稀少处。
「这是汇丰银行的支票,我在里面存了二十万,每张支票下都签好了名字,你去国外也可以随时取出来,现在你贴身放好。」
梁润清将支票塞给我,又将白马的缰绳递给我:「走吧,之曼,不要再回来,沿着南方一直走。」
他捏住我的下巴,像往常一样深吻我,唇分后,他喃喃低语:「这是最后一次了……」
说完这句话,他整理好军帽,向我敬礼,策马转身向北离去。
我骑在白马上向南行进,支票在胸衣里,船票绑在腹部。
硬邦邦的触感,是我的财富,是去往自由的通行证。
我笑了,笑着笑着,眼泪落下。
今生永别了,梁润清。
我要去过你想过的日子,每天听古典乐,读现代诗,在最自由的国度享受和平和民主。
而你停留在满目疮痍的故土上打游击,在枪林弹雨中来回穿梭,早晚有一天,你会被爆头,或者被穿心。
因为你是蠢货,因为你太爱国,因为你爱这片土地胜过爱我……
难道我对这片土地的爱比你少吗?
我猛然勒马,白马被辔头束缚,扬起前蹄悲哀嘶鸣。
我和马的影子,清清楚楚映在前方草地上。
因为月亮在北面,我调转马头,仰头看见皓月千里。
原来梁润清行进的方向上,一直能看到月亮。
他的身影在北面很远处,渐渐化为黑点。
白马向前踏了几步,试探我的心意一般。
前方是北,是迎着月亮的方向,是追随梁润清的方向,是山河破碎的方向。
是祖国呼唤我、爱情呼唤我的方向
我毫不犹豫,纵马向前飞驰。
「梁润清!等我!」
千秋万代的月色,在我面前一望无际地舒展开来。
爱我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