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芳馨吩咐红叶和绿萼将贵妃赏赐之物搬入房间。但见靠北一张黑漆镶铜雕花大床,悬着天青帐幔,南面立着妆台,上摆清漆妆奁。东窗下是长榻,铺着崭新的绣褥。
芳馨笑问:“姑娘看看,这房中的陈设可还满意么?”
我抚着衣柜上的莲花刻纹,转头笑道:“这样好的房间,我从来都没住过。”
芳馨笑道:“是皇后娘娘下旨将粲英宫布置起来的。原来这些厢房都是空的,家什和陈设都是前两天现从仓库里寻出来的,有些都是前朝旧物了。只有被褥铺盖是奴婢们去年冬天新缝的。”说着扶我在塌上坐下。
门外走进四个小宫女,捧着盥盆沐巾,红叶和绿萼忙上来服侍我更衣沐浴。一切妥当,我便点了一盏灯,一面看书一面等锦素过来。芳馨道:“姑娘明天还要给皇后请安,还是早些歇息吧。”
我微笑道:“不急。红叶,你去打听一下,于姑娘住在哪个屋子里,问问她在做什么。”红叶应声去了,我又向芳馨道,“我还有话想和姑姑说。”
芳馨道:“不知姑娘有何吩咐?”
我笑道:“姑姑先前在宫中可听到过什么风声么?”
芳馨一怔:“什么风声?”我凝眸不语。芳馨这才醒悟,恭敬道:“姑娘是熙平长公主府推荐进宫的,皇后和两宫娘娘自然是格外看待的。”
我笑道:“知道了。”芳馨顿时松了口气。不一时,红叶进来道:“于姑娘住在东南边的厢房里,现正在沐浴。”见我不说话,又问道,“姑娘要安歇了么?”
此时绿萼梳洗已毕,掀了帘子进来道:“于姑娘说好了要过来说话的,姑娘还睡不得。”
红叶一拍额头:“是了,奴婢竟不记得了。”
只见绿萼与红叶俱身着白色襦裙,以银环束发。宫中侍女如此打扮,务求清净整洁,质朴无华。我笑问她二人:“两位姐姐家在哪里?今年多大了?几时进宫的?”
绿萼微笑道:“奴婢与红叶今年十三,都是京城人士。奴婢们是去年进宫的。”
我又问道:“以前在哪里服侍呢?”
绿萼道:“奴婢们入宫之后,一直在思乔宫穆仙姑姑那里学规矩。穆仙姑姑说,之所以召奴婢们入宫,便是为了服侍姑娘们的。”
红叶笑道:“去年和咱们一起进宫的,一共二十多人,只有奴婢和绿萼,还有那边的若兰和若葵,才有贴身服侍姑娘们的福分。”
绿萼道:“大家都说,这回进宫的姑娘们都是有学问有涵养的。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奴婢们都不识字,跟着姑娘不仅体面,还能长进。奴婢们打心眼里愿意服侍姑娘。”说罢从妆台上拿了一柄梳齿白玉栉,慢慢为我梳头。
如此说笑片刻,红叶自去洗漱。关门闭户久了,甚是气闷,于是起身开窗。绿萼按住我道:“姑娘要什么?”
我一怔:“怪闷的,我去开一点窗。”
绿萼放下白玉栉,将窗户支起一些,回头说道:“姑娘有事只管差遣奴婢们做。”
我不觉好笑:“我还不惯被人服侍。”
绿萼笑道:“姑娘现下不习惯,若以后做了女参女典,可怎么好呢?”说着掰着指头道,“女参是正五品,女典是正四品……”
我笑道:“不可胡言乱语,小心被人听了去,说咱们张狂。”说着一指桌上的茶壶道,“请姐姐再去泡一壶新茶来。”绿萼笑盈盈地捧起茶壶出去了。
一时房中无人,我坐在窗下遥望东南角,锦素的屋子窗户紧闭。宫苑的花圃中植满了素馨花,香气馥郁得恼人。廊下宫灯垂下火红的流苏,随风飘摇,似倒曳的火焰。于无人之处生出迟来的欢喜,我自言自语道:“父亲母亲,女儿选上了。”
忽见粲英宫的执事杜若从南面过来,一径走到廊下。一个年轻侍女上前行了一礼,两人交谈数语,随即散了。不多时,绿萼捧着沏好的新茶走了进来,将茶壶往桌上一顿,满脸不快。我笑道:“绿萼姐姐不高兴了。”
绿萼蹙眉道:“适才奴婢回来,被杜若姑姑拦住。姑姑说,住在这里北厢的邢姑娘,夜晚一向浅眠,那间厢房毗邻角门,晨间人来人往,恐邢姑娘睡不好,因此想换间厢房。也是呢,这院子里住的都是名门闺秀,只有于姑娘出身低些,可是于姑娘还有贵妃撑腰,只有咱们是无依无靠的。杜若姑姑不寻咱们寻谁?只怕杜若姑姑还要亲自来和姑娘说呢。”
我见她心直口快,条理分明,见事也明白,不觉莞尔:“这也没什么。何必因这点小事动气?”
绿萼道:“奴婢哪里敢生气,就是不忿他们这般欺侮咱们。”
忽听外面脚步声响,我连忙示意她噤声。果然有人在门外说道:“奴婢粲英宫执事杜若求见朱姑娘。”
绿萼低声道:“姑娘若不想见,奴婢就出去推说睡了。”
我笑道:“无妨,请她进来吧。”
绿萼撇一撇嘴,起身扬起布帘:“朱姑娘请姑姑进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