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荷包究竟被谁动了手脚?是苏燕燕还是我身边能随意出入寝殿的几个侍女?想起那一日从椒房殿中出来,苏燕燕特特拿了一副吕后的图画给我看。正是和苏燕燕议论了一番吕后的容貌之后,才让我想到,嘉秬所绘的脸,或许是属于一个女人的。也许这些字本来就是采薇绣上去的,然而这样要紧的东西,采薇竟假手苏燕燕送来,却也不合情理。
原来害死嘉秬的凶手所住之处,早在我刚刚升做女校的时候便伴随左右了,我却一直懵然不知。是未卜先知?是有人早早便打算将翟恩仙推出来送死?是谁布下这个局?是谁?
我拿着荷包独自走入后院的小厨房,但见两个小丫头坐在桌边包角黍,见了我忙叉着两只沾满糯米的手屈膝行礼。我笑道:“接着包吧,我也瞧瞧你们是怎么做角黍的。”
趁两个小丫头低头干活,我走到灶边,将荷包扔进了火堆。
晚上,芳馨铺床,我散着头发坐在灯下摆筹子玩。芳馨关上窗户,走到桌前道:“姑娘,该安寝了。”
我拨着竹筹道:“还不困。”
芳馨微笑道:“自从结案,姑娘很是高兴。昨夜也睡得晚。”
我笑道:“有好事,精神自然足些。”
芳馨道:“奴婢有些日子没见姑娘这样开怀了。”
我将竹筹一根一根丢进藤匣子里,微微叹息:“这次只是侥幸罢了。”
芳馨笑道:“姑娘有这样的心胸和智慧,还只是说侥幸,也太谦逊了些。”
我托着腮,瞥了她一眼:“在姑姑面前,我有什么可谦逊的,能这样快拿到真凶,当真是侥幸。”
芳馨坐下来,和我一道捡筹子:“奴婢听绿萼说,那个乔大人不但擅自拿人用刑,还在皇后面前公然和姑娘过不去,怎么皇后要惩治他,姑娘却替他说情?”
我拿起最后一根竹筹子,打开绢红灯罩,拨了拨烛火:“乔大人怎敢‘擅自’拿人?李大人那日来回话,明明说他是‘奉旨’拿人的。既是‘奉旨’,我怎么能不求情?如今各个都欢喜不尽,不是很好么?”
芳馨一怔,随即了然:“这几日宫里都在称赞姑娘的聪慧,连乔大人进宫来回事情也恭敬了许多。”
我嗤的一笑:“那个乔大人,不过是这世上最最无聊的官僚中的一个,遇事不用心,又势利。只要恩威并施,不怕他不恭敬。”
芳馨又问道:“姑娘曾说皇后疑心熙平长公主殿下,怎么如今倒住手不查了?”
我笑道:“大约是因为凶手已死,而韩复又始终问不出来。所谓的证据本就薄弱,长公主府也非寻常人家可以随便讨要嫌犯。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前朝的大臣各个虎视眈眈,恨不得皇后处事不当立刻还政呢。这会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我才说,当真是侥幸。”
芳馨道:“不知皇后日后会不会再查此事?”
我叹道:“也许会吧。谁知道呢?”
五月初五这一日,铅云迫在头顶,几乎要滴出水来。一树碧色胶凝成牙白窗纱上一片沉闷的阴影。整个西厢都暗沉沉的。然而室中的欢声笑语却如同数日不见的夏阳,热烈而刻意。
尚太后轻轻抚着青阳公主的柔发:“果然上了学便不一样了,小小的人儿,能说会道的。”
皇后与太后同在榻上坐着,倾身笑道:“母后不知道,青阳午歇的时候,拉着穆仙说个没完,常误了午觉,到了下午上课时,却又瞌睡。幸而她年纪最小,夫子也不怪罪。若换了义阳和平阳,夫子定要把两只手都打肿了。”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青阳公主只把脸埋在太后怀中,叽叽咯咯地笑着。太后慈爱地拍拍青阳公主的肩头:“这样说来,青阳的淘气和义阳小时候是一样的。”
皇后轻轻拉过身边的义阳公主,转头向太后道:“义阳从前是有些淘气,如今却长进了。贵妃虽不在宫中,义阳却日日早起晨练,已将一套新剑法练得纯熟。只怕不日就能陪母后练剑了呢。”
太后又惊又喜,招手道:“难得今日不用上学,就演一套剑法给本宫瞧瞧。”
义阳站到太后身边,牵着她的衣袖微笑道:“儿臣恭请皇祖母指正。”
太后左手抱着青阳公主,右手拉着义阳公主,笑容满面地瞧个不住。平阳公主乖巧地跽坐于皇后身边,一言不发。太后伸手拉过平阳公主,慈爱道:“这孩子,每常来也不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