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笑道:“说得好。”说罢对侍立在旁的老内监李演道,“你现在就去告诉汴城尹,巡城时留心那绿衣女侠。若发现此人,立刻进宫回朕。”李演躬身领旨,正要退下,皇帝又补了一句,“不分白日黑夜,要立刻进宫回朕。你记得嘱咐把守各门的侍值卫尉。”
郑新终于忍不住问道:“请恕微臣无礼,难道陛下识得此女?”
皇帝叹了一声,满含遗恨、焦灼和期待:“她便是出宫远游的周贵妃。”
郑新怔了片刻,慨然叹道:“微臣记得二十年前贵妃之姐元平郡主周澶殁了的时候,先帝命微臣查验郡主的命案。当时所有的疑点都在废王高思谏一个侍妾李氏的身上,是贵妃怜悯李氏母子,不计前嫌,按下此议,独自扶灵回北,查出了长姐被谋害的真相,着实愧杀微臣。那时贵妃只有十八九岁,便有这样的仁心与机变。如今这般处江湖之远而忧君事,微臣叹服。”
皇帝摆摆手,挥去满心的兴奋与不安:“想不到郑司刑还记得贵妃当年的旧事。是了,那追杀奚桧的豪奴是谁家的,可查出来了么?”
郑新道:“回禀陛下。汴城府衙的人说,这名家奴从大将军府的后角门出入两次,后率人出城了。”
皇帝嘿的冷笑:“陆愚卿!他是要杀人灭口么?!”
郑新道:“这……微臣不敢断言。要将此人提审到案,问过才知。只是大将军府臣不便擅自缉拿,请陛下降旨。”
皇帝沉吟半晌,手执青玉簪将一封奏章敲得笃笃轻响。我心念一动,向上道:“启禀陛下,臣女有一言启奏。”
皇帝道:“准。”
“多谢陛下。”说罢我转向郑新道,“请问大人,那奚桧身上可有新的刀剑之伤?”
郑新道:“奚桧的皮肤上有许多挫擦伤和瘀伤,还受了很重的内伤,胸前肋骨被打断几条。并没有刀剑创口,因此流血甚少。”
“那就对了。下官记得郑大人说过,舞阳君陆玉卿的儿子吴省德得知母亲与人私通,颇为震惊。可见吴省德并不知母亲的丑事,是不是?”
郑新道:“不错。”
我笑道:“连亲生儿子都不知道的事情,一个异母兄弟会不会知道?”
郑新捋髭沉吟:“可知可不知。”
我又道:“好。假如奚桧当真是受废武阳君陆氏的指示杀害三位公主,且陆大将军不但知道奚桧此人的存在,还深悉长姐的所有用心处分。大人说,大将军会派人杀奚桧灭口么?”
郑新向上恭敬道:“启禀陛下,奚桧的确是说,指使他联络小虾儿杀死三位公主的人,就是废舞阳君陆玉卿。若陆大将军是知情的,的确有可能千里追杀,为的是绝不让刑部先找到奚桧。”
皇帝冷哼一声,面色铁青:“不错。”
我凝神道:“假如大将军一心要杀死奚桧,那些家甲为何不用刀剑,而要用棍棒如此废事?若一刀毙命,或乱刀砍死,还怕武功高强的贵妃么?舍刀剑而用棍棒,于理不合。”
郑新合目思忖,微微颔首。我又道:“会不会是这样,大将军只是想用棍棒将奚桧叉架回府,却险些被他逃脱,幸而贵妃在旁,才又将他擒住?而那奚桧被追缉甚久,东躲西藏,惶惧不已,才误以为那些人是想杀他。所以慌不择路,想进城自首,这才来到了汴城外。”
皇帝和郑新相看一眼,齐声道:“原来如此。”
我又道:“大将军并非鲁莽之人。试想,假如大将军对长姐和奚桧之事并不知情,他寻到奚桧,第一件事,当是问清实情才对。再看是藏匿,杀死,还是送官。而不是糊里糊涂就将他杀死在城外。臣女以为,当是这种情形,那家奴这才舍刀剑而用棍棒。”
皇帝面色稍霁,却仍是大大不悦:“不论如何,这是钦犯。他怎能用私甲追捕!即便不是杀人灭口,也脱不了罪。”
郑新道:“大将军关心则乱,这也情有可原。”
皇帝恼怒道:“他哪里是关心他的姐姐,分明是在意妹妹的后位!自陆氏事发,朕何曾亏待了皇后?他又何须如此?”
郑新忙道:“陛下息怒。请陛下降旨,准许微臣将家奴缉捕到案,细细查问。”
我的心跳陡然快了几分,左手不觉抓紧了桌角。只听皇帝失望地叹道:“罢了,虽然陆大将军行事不当,但他既然无意杀人,且托赖贵妃之福,奚桧又已在刑部,就不必问了,刑部只专心查问奚桧即可。大将军的事,朕自有处分。”
郑新道:“是。陛下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