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加糟糕的还在后面!”丁连奎沉痛的摇头:“柏琪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面积极策划着怎样能把女友营救出来,一面还要经受那种残酷的心理煎熬,不断面对‘沙皇’寄来的那些包裹。这种痛苦的折磨,实际已经远远超出常人能忍受的极限,比他本身遭受到毒刑和拷打更为惨烈!”
祝御从未听闻过如此之惨的遭遇,热血上涌,浑身微微抖颤,蓦然回首,向于柏琪刚才走出去的门口凝望。
“可惜‘沙皇’太狡猾了,柏琪联合众多部门、机构和上下级同事,利用了一切能利用的资源,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最终寻到他的踪迹。”丁连奎黯然道:“但他还是接到了最新的包裹,这次里面没有什么血淋淋的断指,而是一份医学诊断书,简单明了的标示着:他的女友现在已经有孕在身!”
祝御吃了一惊:“这就不是一条人命的事了,他女朋友怀了他的孩子!”
“是的。”丁连奎无力的摇头:“柏琪把这份诊断书紧紧的攥在手里,发疯般冲到了大街上狂奔。那天外面恰好下着瓢泼大雨,据说在后面追赶他的同事们,没有一个不落泪的,没人能分清脸上滑落的是雨水占多,还是泪水占多……”
祝御的心一下揪紧,眼眶也觉得有些湿润。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丁连奎道:“柏琪第二天和没事人一样按时上班了,他偷偷的找到了最高领导,要求屏蔽户籍,更改自己的真名实姓,还卖掉了房产……总之想把自己一切对外的资料封锁隐匿起来,理由是变身为‘黑人’,可以更安心的、高效的、毫无后顾之忧的继续工作,调查‘圣徒’组织的秘密活动。”
丁连奎说到这里站直了身体,缓缓踱步到窗前,仰头看向蔚蓝色的天空:“柏琪的最高领导答应了他的请求,这件事就此便没了下文。没有人知道接下来的事态究竟是怎样解决的,柏琪的女朋友最终有没有遇害。他自那以后从单位销声匿迹,很少再出现在公众场合中,同时也因为他自己三缄其口,这件事成了个‘悬案’,不知道结果如何。”
祝御脱口道:“那他女朋友到底有没有脱险啊?”
“我也不知道。”丁连奎回身摇头:“据我所知,柏琪从那以后再没向外吐露过半个字!无论多亲近的人问起,他马上就沉默不语,或者干脆拂袖而去。久而久之,他身边的领导、朋友和同事谁也不敢再问,就任由柏琪把这个‘悬案’一直压在心底,生怕触及到他心底里那道伤疤。”
祝御歪头道:“难道你也没问过他吗?”
丁连奎摇头道:“在想知道答案的人中,有的出于好奇,有的出于同情,也有的出于关心……然而所有这些情感,和柏琪内心的痛苦比起来都微不足道、不值一提。我们不曾和他一起感同身受,所以也没资格要求他揭开伤疤示人,满足大家的探知欲。如果他想说的话早就说了;可是几年来一直回避这个话题,我当然也不能去问。”
祝御沉默不语,低着头暗暗思索。
“不过也有一段未经证实的流言传出。”丁连奎补充道:“大致的意思是后来‘沙皇’无法再找到柏琪,就把一份录像带邮寄给了他的领导,请他转交给柏琪。有人说录像带里的内容是他女朋友被杀害的场景;也有人说里面涉及到了更重大的绝密信息,柏琪最终改变了态度……不过这些说法都无从考证,不具备真实性。”
祝御抬头道:“我想于柏琪刚才的失态表现和情绪变化,已经告诉了你答案。”
丁连奎沉重的点头:“我也看出来了。相信不但是我,你也应该能理解他莫名其妙说的那两句话了吧?”
祝御喃喃道:“也许你应该庆幸自己被蒙蔽了三年;心爱的女人也能展开她寻找新生的翅膀。”
“是啊。”丁连奎道:“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柏琪这两句话并非是在挖苦你,反而是他自己的心声。他的经历可以用‘惨绝人寰’来形容,所以下意识的拿自己和你的遭遇对比,才有感而发。客观上来讲,他认为你被蒙蔽了三年是很幸福的一件事,远远好过他当年一次又一次的接到那些怵目惊心的包裹;你的心上人关小莹即使和你分手,可她起码还能健康幸福的活着,有机会继续自己的美好人生,这又远远好过柏琪的女友惨遭‘沙皇’的毒手加害,而她还怀有身孕……”
“他最大的痛苦就在于,”祝御缓缓道:“自己明明有能力和‘沙皇’做一笔交易,从而救出女友和他们的孩子。可同时为了忠诚和信念,又不能真的这么去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最爱的人……”
丁连奎不再接话,蓦然转过身去,伸手擦拭了一把眼角。
房间内再次陷入了沉静。
“老连长,如果事实真是这样,”祝御涩声道:“你说的没错,于柏琪是一条可敬可佩的真汉子!我对自己刚才的鲁莽言行很后悔。这世上的人常常把忠义法理冠冕堂皇的挂在嘴边,可是真有一天轮到自己要面对于柏琪那样的遭遇,恐怕没有人会做出像他一样的牺牲!”
丁连奎长长的叹息:“是啊!这几年来我和他搭档,柏琪拼了命的全身心工作,都被我看在眼里。只要是和‘圣徒’组织稍有一点关系的任何线索,他都会不遗余力的追查到底,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是常有的事,从来不见他说一声苦,道一声累。尤其是……你这么重要的一条线终于浮出水面,回到川江后,柏琪整个人就像上足了劲的发条,比以前更认真更卖力的工作!怎么形容呢……嗯,就像个疯子一样,情绪里也突然掺杂进了高度的亢奋和期待。”
“我的出现是个契机。”祝御淡淡道:“他的源动力应该就是已经逝去的女友和未出世的孩子,他要为她们娘俩报仇!于柏琪等这一天等了许久,绝对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圣徒’组织秘密打探出我的真实身份,继而又有计划的给我注射过ntc药剂,明显是要下一盘很大的棋,由此牵出境内的‘沙皇’露面也是早晚的事。于柏琪此前只愁引不出来这些幕后的大鳄,现在局势就明朗多了。那句话说的没错,我就是一个活线索,只要我还能大摇大摆的四处活动,敌人一定会找上门来。”
丁连奎道:“柏琪是个孤儿,自幼在孤儿院长大。他女朋友的妈妈那时在孤儿院食堂上班,每天都给这些孩子们做饭。于是在很小的时候,他就和女朋友结识了,有深厚的感情基础,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祝御眯起眼道:“所以在着手对我做了更深一步的调查后,他知道了我和小莹也是自小一起长大,从一个村子里走出来的。这和他的情况何其相像,所以境由心生,才有了刚才那句莫名其妙的言论。”
“嗯!”丁连奎点头道:“那一刻他可能就陷入了深深的追思和痛苦中,所以对你的拳头都置若罔闻,还说了那一通什么‘皮囊’、什么‘躯壳’之类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祝御叹道:“老连长,是不是也可以这样理解:如果不是因为我,于柏琪在五年前即使接受了调查‘圣徒’组织的任务,也不会那么快就和‘沙皇’结怨,痛失掉女友和未出生的孩子?他死也不肯交出的那份资料,不就是和我有关么?”
丁连奎定定的看着他,半晌无语。最后茫然摇头:“这个答案,我无法肯定,也无法否定。我只知道……你今天为了关小莹还是义无反顾的来到了机场,就是放心不下她的安危;那么一样是自幼就和女友有着深厚感情的于柏琪,又如何能忘却心底里那份刻骨铭心的哀痛?”
祝御一声长叹,不得不承认丁连奎这句话说的在理。黯然道:“老连长,你能找回他来么,我想当面向他道个歉。”
“不忙!”丁连奎道:“既然你有这份心,你们的误会早晚都能澄清。让他稍稍休息一下吧,你那一拳……可不是那么好消受的。”
祝御脸上一红,低头苦笑。
“话题有些扯远了,还是再说回来吧。”丁连奎清了清嗓子:“我和柏琪打算今天跟你摊牌,这是早就计划好的,只不过让这两起意外耽搁了一下,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明确点说吧,我们的目的就是想‘拉你入伙’。因为鉴于目前的形势,如果得不到你的配合,在跟‘圣徒’组织的对峙、博弈中,我们很难有突破性的进展。”
祝御道:“老连长……”
丁连奎一摆手:“听我说完。柏琪的本意,是想亲自和你谈,争取说服你。他准备了很充分的理由,想在今天和你的见面中说明……当然,他绝不会拿自己失去女友的那件悲伤往事做砝码,来博取你的同情和怜悯,而是真的掌握着一件和你本人有莫大关系的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