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御的笑容倏忽间又不见了,淡淡道:“把上面的土都舔干净!”
胡汉卿一下子愣住了,和善的笑容僵在脸上。递出的双手微微抖颤,显然在极力控制着情绪。仇艳骇然失色,紧紧的闭住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胡总叱咤风云、纵横睥睨的气势和形象早已深入人心,这么多年来顺风顺水,几时有这般狼狈窘迫的惨况?她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浑身上下出了一层冷汗。
祝御太强悍了,也太强势了。仇艳看到他越表现的狂傲不逊,心底里便越焦虑不安,寒意四起。
周琳再也忍耐不住,探手夺过了那本工作证。祝御还要胡汉卿把上面的土“舔干净”,这样的要求实在太过分了。别说当事人该如何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和屈辱,她都有些看不下去了。突然看到证件上的银行卡,忙不迭的一抖手,掉落在地。她本意是想帮祝御取回工作证,也不想胡汉卿再被刁难,这张银行卡却绝对没有想要的意思。
祝御向她微笑点头:“扔得好!”缓缓蹲下身,和双膝跪地的胡汉卿保持平视,挑了挑眉毛:“胡总?胡汉卿,对吧?”饶有兴趣的歪了歪头:“其实我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一条能够原谅你的理由。你真以为拿出几个臭钱,然后跪在地下装孙子就能把你今天犯下的错误敷衍过去吗?”
胡汉卿额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黯然道:“冒犯了周小姐,全都是胡某鬼迷心窍瞎了眼,实在对不住!祝老弟要打要罚,有任何要求尽管开口,胡某保证一力承担,绝不逃避推辞!”
祝御冷然斜睨:“如果你刚才就是这个态度,大家是不是相安无事了?”
胡汉卿连连点头:“是胡某糊涂!胡某糊涂!”
祝御森然道:“被人欺辱到骨子里,不留一分余地的滋味,你现在感受到了吗?”
胡汉卿默默垂首,一言不发。
祝御喝道:“你不说话,我可不知道你什么态度。要是感受的还不够深刻,我不介意再帮帮你!”
胡汉卿激凛凛一颤,双手乱摇:“别别,感受到了……我感受到了!祝老弟,您大人大量放过我一马,咱们不打不相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
“哦?还有见面的机会?”祝御死死的盯着他,装作恍悟的样子:“我明白了……你看过我的证件,知道我在哪里工作,也记得我的名字和模样对吧?川江虽然很大,但胡总想要和我再找机会见面肯定不难,我也随时欢迎你的大驾……”
胡汉卿把头摇的像拨浪鼓:“祝老弟,你误会了!误会我的意思了!经过了今天的事,胡某哪还有胆子再敢冒犯您的虎威?我的意思是……是以后高攀上您,有幸做成好朋友,那该是件多开心的事。”
祝御一声冷笑:“和你这样的人做朋友?哼,你觉得我们之间能有什么共同话题吗?”
“我知道自己的斤两。”胡汉卿叹道:“和祝老弟这样的人中龙凤结交那是痴心妄想,但是胡某不才,还是想为老弟做些事情,以弥补刚才冒犯周小姐的罪过。眼下就有这么两件事,先和您通个气可好?”
祝御眉头一皱:“你的臭钱没人稀罕,别打歪主意。”
“不是不是!”胡汉卿说道:“绝不是钱的事!钱财都是身外之物,最伤的就是感情。我想为祝老弟做的事说出来很简单,其实也就是为了周小姐。”一指周琳身后的仇艳:“仇主任和我名下的一家医药公司有些业务往来,所以一来二去的就成了朋友。不过早在认识她之前,我和仇主任的叔父、现任二院的院长仇达就是莫逆之交。之前偶尔从仇主任那里得知,周小姐聪敏好学,在血液内科上有很深的造诣跟很高的天赋,一度还是二院重点培养的新一代学术性人才……只可惜她的身份是名护师,我听说她虽然有临床医学毕业证,可仍然很遗憾的错过了多次的执业医师资格考试……”
祝御微微眯起了眼睛:“你啰里啰嗦的到底想要说什么?”
胡汉卿加快了语速:“周小姐空有一身才华却无法得以施展,不能从事自己中意的学术研究和事业……她这些无奈其实小仇主任一直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也和我几次提起过。祝老弟,所谓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我前两天和仇院长一起吃饭,无意中就听他提起过,说院里在国庆节前后能争取到一个执业医师考试的名额,而且仇院长还能和省里卫生行政部门的领导说得上话……依我看这机会不就是给周小姐准备的吗?祝老弟,现在只要你和周小姐点点头,打点运作这些事情全都包在胡某身上,保证用不了多久就能让周小姐得偿夙愿,当上一名正八经的医生!你看怎么样?”
祝御稍稍沉默,冷笑道:“执业医师考试这样的事都能包办,胡总的能量不小啊!”
胡汉卿赧笑道:“哪里哪里,其实也不需要我做太多。周小姐那么优秀,能力出众,缺少的只是一次机会而已。”
周琳扯住祝御的手,晶莹的眸子中清澈明亮,下意识的微微摇头。胡汉卿方才色胆包天对她动手动脚,言语中透着十足的露骨邪恶;转瞬间便巧舌如簧,对祝御和她溜须逢迎,极尽谄笑胁肩之能事……这样的人无端端送上来的好处,周琳哪里敢受?
祝御不动声色,冷冷道:“还有一件事呢,是什么?”
胡汉卿面露为难之色,低声道:“还有一件事……倒是比这件稍稍麻烦了些。”偷眼瞄向祝御,见他脸上的表情波澜不惊,接着嗫嚅道:“大江这个不成器的家伙,趁我不注意刚才偷偷打电话报了警……估计这会最近的派出所民警就要赶来了。”
祝御的瞳孔微微收缩,森然道:“胡汉卿!你这是在威胁我,和我谈条件对吗?!”
“绝对不是!绝对不是!”胡汉卿似乎预料到了他的态度,忙不迭的解释:“祝老弟,我的意思很简单……就是想劝你还是在民警赶到以前走掉的好。我只说二勇、三闯他们喝多了酒,自己内讧斗殴才伤成这样的,保证不给你添一丝一毫的麻烦。这两个人渣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您落到这个下场是咎由自取,但是……但是您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要是被赶来的民警看到您也在场,这个……”斜着眼看了看祝御手臂上的血渍,又低下头道:“我毕竟不好统一口径,怕给您招来一些小麻烦不是?”
祝御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胡汉卿果然还是有两下子的,把事情圆全的滴水不漏。他说大江偷偷打电话报了警鬼才相信,恐怕是在自己痛殴三闯的时候早就授意完了。这老匹夫让大江打电话报警而不是找来更多的手下企图“翻盘”,选择还是明智的。因为一旦警察赶到现场,他首先就保障住了自己的安全,大大降低了祝御对他的威胁,至少轻易不会遭受皮肉之苦了。
三闯的悲惨下场一度把胡汉卿吓的心惊肉跳,他最怕的就是祝御要对自己也如法炮制那该怎么办?平素里作威作福、高高在上的胡总,有里有面的一方人物,要是以这副身板和四十多岁的年纪被祝御整治成猪头模样,这脸丢的就没有最大,只有更大!
看得出来,祝御并不真是一个跋扈狂傲、恃强凌弱的人,也不是一个睚眦必报、鼠肚鸡肠的性子。之所以被惹得怒火冲天,露出本色将胡汉卿等人折辱到这般田地,完全是因为周琳。那这个结就不是死疙瘩,总有办法通融化解开的。而且祝御还是一名协警,虽然身份是低了一级,可终究是在体制内工作的人,多少总要顾忌到警风警纪、法理制度和社会环境的约束。有他的“同行”们候在现场,祝御很大可能就发不出狠了。
如果胡汉卿非要较个长短,“江湖恩怨江湖了”,让大江搬来一大堆救兵,事情就复杂了。
武力解决问题对祝御构不成威胁,相反会更激发出他的抵触和愤怒情绪,这一点刚才已经见证过了。就算胡汉卿不甘心,觉得对付祝御的人手太少才被他占尽上风,那找来十几个、二十几个小弟们一拥而上……就能稳操胜券了吗?
答案是无法确定的。胡汉卿最不愿意打没把握的仗,更不想冒着把自己也失陷进去的危险一探祝御的实力究竟有多强。今天发生的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与其把局势导向更混乱更无法预料,不如稳固住阵脚捱过眼前,事后再图打算。
所以胡汉卿抛出了讲信修睦的橄榄枝力求缓和危机,一则实打实的诱之以利;一则却较为隐晦的对祝御施加了小小的压力,暗示他做一个对大家都有益处的选择。并且信誓旦旦的保证不给祝御“找麻烦”,他们吃的亏全都自己往肚子里咽。客观来讲,这也算示好认错的一种方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