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越大,街上不见人,马车畅通无阻地驶到城北,然后转道向西,从一条小巷子拐进了北宫。
北宫清冷,破败的宫景中瞧不见一个活物,就在这铺天盖地的死寂中,忽然飘来一阵哀怨的歌声。
溶月轻推车窗。
只见昔日权势滔天的元贵妃穿着一身半旧的袄子,像个疯子般,捻着块一脏帕在雪中又唱又跳。
“这是《殿前欢》?”
“恩。”江婉颔首,“二十年前,元虹惠参与选妃未中,郁郁寡欢,先太后怜她,安排她在寿宴献舞。
元虹惠一舞惊鸿,当夜便得了陛下的临幸。
此后两年,她极得盛宠,若不是陛下意外在翡华山上对先皇后一见倾心,元虹惠才是西汉皇后。”
“江夫人同情元废妃?”
“怎么说呢?
元虹惠算计先皇后,落得这般下场,是罪有应得,可如果不是陛下薄情,她也不至于鬼迷心窍。
就像我的梦熙,如果不是被华登阳蒙蔽,又怎么会——”
江婉埋首,悲伤低泣。
“江夫人此言差矣。
元废妃入宫前,陛下身边亦有美人,她是夺了旁人的宠爱上位,她能夺别人的,别人也能夺她的。
陛下贪色,即便没有先皇后,元废妃也会失宠。
宫闱里的情场就像战场,没有天长地久,只有成王败寇。”
江婉抬眸,面上难掩惊愕。
后宫有多凶残,她知道,但她以为宁溶月不知道,不成想,她竟然知道,而且知道地一清二楚。
“至于大姑娘,她不似二姑娘不谙世事,大姑娘知理懂礼,知道轻重,不是轻易被蛊惑的性子。
大姑娘选择与华才子私奔,既是觉得华才子值得,也想好了后果,江夫人不该小看自己的女儿。”
“我没小看梦熙。”
她的梦熙自小就出挑,无论是诗词歌舞,琴棋书画,女红规仪,样样精通,她一直是世家女的典范。
“如果江夫人没有小看大姑娘,那么江夫人是想把与叛贼私奔之罪,尽数赖给华才子一人身上?”
“什么叫赖?
华登阳既然读过诗书,就该知道廉耻,如果他真心钦慕梦熙,自可差人上门,三媒六聘地求娶。
可他从未登门。
由此可见,华登阳心里根本没有梦熙,他纠缠梦熙只是为了算计元家,好讨好他的梁国主子!”
“江夫人说是,便是吧。”
“我难道说错了吗?”江婉生出恼怒,“宁姑娘今日敢对元废妃,梦熙这般淡然,是仗着太子对你有情。
可是宁姑娘,就像你说的,后宫是战场,终有一日,太子殿下对你的深情会变成薄情,到时候,姑娘还敢这般淡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