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牧之左手抓住冯宝宝刚借着旺盛水汽洗得白嫩的手臂,她的解放鞋终究是没有丢出去,挂在手里晃晃荡荡的。
冯宝宝转头看向唐牧之——二人的目光第一次对视,冯宝宝无动于衷,灰色帽檐下,几缕乌亮的长发在她眉心散落;唐牧之却不断眯着眼,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呼——
洞外传来湿润的风,唐牧之盯着冯宝宝那如初生婴儿般的、澄澈的眸子,共情被不经意间用出来,他忽然感觉这阵风将他吹向一年前的肃州。
大抵也是这个时节,唐牧之从侧面盯着光邵,光邵那时嘴里念叨着《心经》中的名句,他的眼中闪耀的、高远的、开悟般的光芒散去之后,周围因空气寒冷而烟云缭绕街道在禅意当中平复下来——叫卖的声音、抽油机启动运作的声音、黑面馍下进油锅的声音、茶缸中的茶水沸腾的声音、风声,还有唐牧之自己的心跳声。
周围一切事物发散着它们的声音,唐牧之呆立在原地,在他眼中整个世界已经褪色,只剩下一片黑白,天空中飞翔的乌鸦眼睛发出红色的光芒……明明周遭是现代随处可见的风景,在唐牧之眼中却似远古的残像。
“牧之——牧之——”
耳边传来光邵的耳语,在那幅画像上,他的身影却没有一丝动弹。
“不知心之所在则亦不知彼岸何方;世上最明之灯乃心灯而已,观之、察之、省之、自觉觉他,乃入菩提萨埵境界耳。牧之——牧之——”
“阿无!”徐翔攥紧拳头,惊叫出声。
他看到冯宝宝眉眼当中闪过痛苦之色!而后两行清泪便从她眼眶中流下——这模样徐翔已经不知多少年没有见过了,当年他母亲第一次问起冯宝宝是否记得之前的事情之时,她就是这个反应!
“唐牧之?”罗幼华等人也发觉不对,唐牧之已经把剩下的蛊虫打下去了,现在还一直抓住宝宝的手干什么?而且看上去还把人家姑娘抓哭了!真是我见犹怜。
唐牧之回过神来,避开冯宝宝痛苦而不明所以的眼神,撒开手,他不知道自己抓住她呆立了多久,光邵的耳语回音不断,他现在大脑之中思索着一些东西,无心去处理其他的信息。
他刚刚看到即将飞进洞穴当中的蛊虫,右手瞬击发动,将一块石头击碎成四块杀死那些蛊虫,左手顺势阻止冯宝宝将那双穿在她细嫩白净、柔如玉削的小脚上显得颇有喜感的解放鞋丢出去。
“宝宝,抱歉啊,我只是看你要没鞋穿有点可怜而已。”唐牧之随口解释一句。
众人表情很精彩,十月花惊愕地张开了嘴巴;罗幼华反应过来,脸上带着揶揄的笑容;风正豪正对转过身体的唐牧之,圆框眼镜下,他的眼珠微微错向徐翔,面色不经意间透露出深沉。
徐翔此时背对众人,替冯宝宝擦拭泪痕后,又将她的衣裤理好,他面色如常,扯开话题道:“蛊虫的袭击,说明那些蛊师已经发现我们的踪迹了,如果之后的路一直是这样的陷阱的话……”
唐牧之却没有再听他讲话,他在石洞找了个侧面干燥些的角落坐下,开始思考脑中疑似光邵说的话。
“不知心之所在则亦不知彼岸何方;世上最明之灯乃心灯而已,观之、察之、省之、自觉觉他,乃入菩提萨埵境界耳。”
这话突然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唐牧之耳边,让他到现在都有些惊疑不定。
那种真实感,像是光邵跨越时空突然在跟他对话一般,唐牧之回过神才发现这是不可能的。
肃州距离这里在两千五百公里以上,唐牧之现在所在的洞穴是诸葛栱临时搭建的,光邵这时间应该还在肃州一中上课——如果有人同时会八奇技中的“大罗洞观”和“风后奇门”的话,他还会怀疑是不是真的有人用“乱金柝”定住之后带来光邵给他说悄悄话了,不过那是不可能的。
“心之所在?菩提萨埵境界?”唐牧之开始回忆,这句话光邵指定没有对他说过,不过唐牧之自己在书中看到过。
他常读经典,虽然不去刻意理解其中的深意,但看过不少注解翻译,知道所谓“菩萨”就是“菩提萨埵”的简称,意为“觉有情”,指发宏大誓愿,要以佛所说真理和觉悟,去启发和引导世间有情众生,使众生摆脱烦恼,得到彻底的觉悟,渡过生死轮回的此岸,达到涅槃寂静的彼岸世界,“上求菩提(觉悟),下化有情(众生)”,这样方被称为“菩萨”。
“引导世间有情众生……”唐牧之闭目思考。
另一边,徐翔在休整的时候不发一言,也嘱咐冯宝宝不要讲话,之前唐牧之的举动让他内心充斥着巨大的恐惧——虽然自小便是以此磨砺修行的,但这个年纪的他所行所想,第一位永远都是冯宝宝;他深知冯宝宝身上背负着的永生的秘密会给自己招来什么样的灾祸。
“唐牧之——你最好什么都不知道。”徐翔眼中骤然冒出黑色的火焰。
为了冯宝宝,他可以不择手段,毫不犹豫地夺走那些可能影响到冯宝宝之人的性命。
……
恢复了约莫两个时辰,伤得最重的焦国定也能自立行走,众人决定出洞,继续寻找敌人。
“地水师的效果还在,大家不要掉以轻心,马伟杰现在也不见踪迹,大抵是已经被袭击了。”诸葛栱吩咐道。
众人点点头,依次走出洞外攀爬,攀岩对他们这些练家子来说不值一提,只是悬崖最顶部倾斜到了120度左右,以十月花和焦国定二人的状态来说不好上去。
唐牧之和风正豪已经最先到达顶部,他们两人手段相似,都是以锋利的炁包裹住手脚之后,在悬崖上直接撬出一个个适合攀爬的小洞,后面上来的人也可借此省事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