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岩赶到王珏家里的时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一巴掌甩到了王东升的脖颈上。
“让你早点来让你早点来,你来哪儿去了?你能不能干明白点事儿了?”
脖子缩了缩,王东升伸出手揉了揉,眼神立即躲避开来,一句话都没敢说。
他不敢面对的,不是此时父亲盛怒的表情,而是那双眼睛深处所蕴含着的,丝丝缕缕的失望。
作为儿子,王东升从来不怕父亲生气,这并非是叛逆,而是在父子关系中,有时候父亲口中的“对”,却也有可能是“错”。
对世间的一切,年轻人往往有着自己的评判标准,两代人很多时候都会有所隔阂,道理就在这里。
但是他惧怕父亲失望。
所谓失望,不一定是伤心,却一定蕴含着所谓的“不认可”,而在与父亲和母亲的亲密关系中,王东升最不愿意承认的是,就连最亲近的人,也不认可他的所作所为,那是全盘的、彻底的、从头到尾的否定,让他肝儿颤。
可今天,他心底没有一丝丝抗拒的情绪,由不得他不承认,因为是他真的错了。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都这么大了,我说什么也没用了。”
父亲的声音里,怒气已经消散大半,渐渐地恢复了平静,压低了声音说出口的话,听着似乎没有半分波澜,却直挺挺地扎进王东升心头。
由不得他伤感或者回味其他的负面情绪,爷爷已经穿好衣服从卧室里自己走了出来。别看王珏这老爷子八十多了,这时候耳朵却是灵得很,一边穿着外套一边看着自己的儿子孙子,说道:“你俩聊什么呢?我没听清。”
王岩马上换了一副面孔,道:“没什么,就是说带您去哪家医院的事儿。”
“去什么医院啊,费劲。”王珏摇了摇头,“诊所不也能刷医保卡吗?就去诊所看看,挂个吊瓶,应该就差不多了。”
哪怕发着烧,身体一副没有力气的样子,可王珏的表情此时却十分轻松,他径直把自己的医保卡丢给了王岩,还轻轻点了点头。
这一幕看在王东升眼睛里,却是让他不由得再度一愣。
此时的爷爷,与二十分钟前似乎毫不相同,又恢复了平日里的那副样子,只不过是因为病,而显得没有多少精气神罢了。
想法还在脑子里转着,王岩的脚就落在了他的屁股上,紧跟着车钥匙就丢了过来:“愣着干什么?带你爷上车,一会儿你开车!”
闷不吭声地点了点头,王东升走过去扶着王珏的胳膊,很快就带着人出了门。
爷爷所说的那个诊所,其实距离小区并不远,走着就可以去,但老爷子毕竟正在发烧,夏天的风又不小,父子二人生怕他被风一吹再多染了什么病症,于是也不顾王珏的坚决反对,几乎是驾着他上了车,而后开着车,没到五分钟的时间,就进到了大马路对面的诊所里。
诊所比较特别,主治医师也是老板是三甲医院退休的,在附近颇有威望,一眼望见这么大岁数的老爷子被搀着进来,连忙就迎了过来,而后就是常规问诊,听诊器听了、体温计量过之后,立即下了结论:“感冒,发烧了,吊几天水吧。”
“能打退烧针吗?”王岩上前一步,有些急切地问道:“我爸岁数大了,怕多烧几天,人给烧坏了。”
主治医师摇了摇头:“老爷子年纪不小了,不能下猛药。是药三分毒,药劲太大,一样对身体不好。”
大夫已经这么说了,王岩也不好坚持,只能答应下来。
在顺城,所谓的退烧针,是一种针管粗壮、量大劲儿足的药液,因通常都是从屁股向上三寸的位置打进去,所以也总被称之为“屁股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