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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想把话题引回他身上,突然“啪”地,什么东西从上面掉下来,滚到我与吞赦那林之间。我吓得往后一缩,才看清那东西是个长筒形物体,被一层暗红色的布包裹着。
“这是。。。。。”
“一幅画。”吞赦那林一手拾起那红布包裹的长筒,另一只手在筒身上摩挲着,似乎十分爱惜。接着,他缓缓将它朝我递来,“你既,也是画匠,看看它,怎样。”
让我……鉴赏古画吗?
我一怔,把它接了过来。这卷轴很沉,已经发硬的红布裹了一层又一层,布都有些纤维化了,似乎很有些年头了。我小心翼翼地全部剥开,里边露出了一个呈黄褐色的卷轴。防腐香料的气息扑鼻而来,手指触到它柔软细腻类似动物皮的表面,我便莫名地心中一悸,一阵恐慌袭来,只想立刻扔开来。
不愿在自己的缪斯面前出糗,我忍着心慌,将画幅缓缓打开。精细而古朴的、极为考究的线条渐渐展露于眼前,金色的矿物颜料犹如自地平线处绽放出来的旭日光辉,染映在雪白的底色上,化成蜿蜒犹如波纹般的衣褶,与海浪般的黛青色发丝交缠,正红的朱砂点缀其上,勾出朵朵艳丽无匹的红色荼蘼。。。。。。这画似乎因为年代久远,上面的岩彩都有些剥落褪色,有些地方还好像遭遇过火烧,有着大大小小的黑斑,但仍然可以看出画中绘制的是一个盘坐在荼蘼花丛上的男子,半身赤裸,只有白色的披帛斜缠于腰部至肩头,他的颈间佩戴着数种宝石结成的璎珞,双臂上亦有黄金臂环,背后还绘有一圈金色的宝光,看起来就像是印度罗摩衍那壁画上的神明。
我的目光落在这画像上占比很小的人物脸部上——画中的男人闭着眼,眉眼线条令我想到翱翔于云端的飞鸟的羽翼。
高傲,漠然,睥睨众生。
视线又滑至他的唇鼻,我心跳加速,情不自禁地抬眼看向吞赦那林,调侃他:“吞赦那林,这画上的神,怎么有点像你啊?”
黑布下微微隆起,吞赦那林皱起了眉头,没答话。
讨了个没趣,我撇了撇嘴,细细观摩,不由微微蹙眉。粗看之下,这作画之人功底深厚,一笔一画也甚是精细考究,可细看之下,便能发现其中许多线条并非一气呵成,有回笔反复勾描的痕迹,还有些部分断断续续的,看得出来,作画之人在绘制过程中过分认真,甚至可以说是紧张至极,就像被人拿刀架在了脖子上逼迫一般。这种情绪仿佛从画内蔓延出来,爬上我的指尖,顺着血管攀升,令我都呼吸不畅起来。
“要我主观的看,这画虽然精致华丽,其间线条却过分局促,并不松弛,显得整张画不够鲜活,缺乏生气,可以看出,作画之人虽功底深厚。。。。。但似乎只是在完成任务。”我说完,立刻合上了画,深吸了一口气,心脏不适的感觉才稍稍缓解。
吞赦那林眉头锁得更深了:“你就,没有别的感受?”
心脏不舒服也算吗?多半是因为这防腐的香料。我摇摇头,将画递给他,却发现吞赦那林的双肩微微颤抖起来。他一把攥住我的手,按在古画上,令我一寸寸抚过。
我触到那皮质画布上的纹理,不知为何一阵反胃,不愿在自己的缪斯面前出丑,我强行忍住了:“怎么了,吞赦那林?”
“没有。。。。。没有?”
“你没事吧?”我握住他的双肩,头顶的烛火闪了闪,又暗了下去,逐渐消逝的火光里,我看见近处他蒙眼的黑布下,竟缓缓渗出了两缕。。。。。。暗红色的液体,像是血。
我一惊:“吞赦那林,你眼睛……”
话音刚落,灯火又骤然灭了。
“你不是。你也不是。”
他像是咬着牙,从齿缝里突兀地挤出了语焉不详的一句怪话。
“不,不是什么?”
我的心底生出一种莫大的困惑,不详的预感也接踵而至,此时头顶的光线又变亮了,却是红色的光芒。抬眼望去,天井之上的一小片被树影切碎的天穹里,赫然出现了一枚红月。
此情此景,与那个诡谲的梦竟极为相似。
“吞赦那林,你看见了吗,月亮变红了……”我喃喃道,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有点恍惚起来,分不清此刻是噩梦还是现实。
无人应声。垂眸,眼前还哪有吞赦那林的踪影?
“吞赦那林?”我试图站起身,却感到手脚发软,根本没有力气,忽然脚踝一紧,我低头看去,发现无数树藤从四面八方蔓延而来,犹如毒蛇一样缠住了我的双腿,正蜿蜒往上,只是一瞬,就缠住了我的双手与脖颈,迫使我跪伏了下来。
我是在做噩梦,这一定是噩梦,快醒,快醒!
我这么想着,索性放弃了本就毫无作用的挣扎,闭上眼,意识像被水泼湿的画卷,迅速变得斑驳不清,模糊起来。
突然身体一沉,像被什么压住了,嘶嘶吸气与类似利齿摩擦的声音贴着后颈传来,像是一个恶鬼在深嗅我血液的气息。我浑浑噩噩地蜷起身躯,只期盼这噩梦能快点醒来,却听见一个犹如北风呼啸与野兽嘶鸣的可怖声音自耳畔响起——
“你救过我一次,我,不吃你。
但,从今以后,你无论你去哪,都是我的奴了。”
……
冷。
寒意无孔不入的侵入骨髓,像把我的血液都冻成了冰。
我打着哆嗦,睁开眼,入目皆是一片白茫。
雪。。。。。我趴在雪里。
抬起眼皮,隔着纷纷扬扬从上方飘落下来的雪花,借着熹微的天光,我一眼看见前方不远处,竟然一条公路。公路对面,则是茫茫的林海。我回头看了一眼,背后也一样是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