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渐渐沉闷下去,“这是我最喜欢的哥哥留下的。”
小月牙站起来,扶着叶卿的膝盖,小声说,“是岩叔家的哥哥。”
叶卿没有答话,用方绢擦拭着积了灰的口琴。
吴岩早年丧妻,一个人把儿子抚养大了。
他儿子吴渭渠学习不好,初中毕业就不上了,一心想找个修理工的活儿。
吴岩看他总是不学无术的样子,就逼他去当了兵,到西北戍边。
某一年冬天,吴渭渠在边疆守夜时突然病重,没救回来,就走了。
叶卿记得他们父子俩在一起时总是起争执,吴渭渠发脾气的声音很大,隔着院墙他们都能听见。
有一次两个人都喝了酒,劲头上来,争吵的声音盖过外面轰鸣的车声。
吴渭渠说,“大家都是自己爹妈生的普通孩子,为什么我要为人民服务。当兵有什么好处,我不想当兵,我不想走。”
吴岩拎着皮带抽他,训他,“有国才有家!”
后来,吴渭渠离开以后,吴岩就搬进了儿子的房间。
至今已经三年之久。
在世上生存过的人变成一缕青烟飘走了,只有在他生活过的地方,年迈的父亲才能找到回忆的蛛丝马迹。
儿子的皮,儿子的骨,儿子的滚滚血脉,永远地埋葬在他脚下的土地。
谁不是自私的呢?
对于国家来说,他们少了一个战士,可是对于吴岩来说,他失去了他的全部。
吴岩这人常有脾气,但是对叶家的孩子们都很温和耐心,仿佛要在他们身上弥补对儿子的亏欠。
小月牙懂不了那么多,但她能体会到,军人是很伟大的。
很多人有幸看到了大国的变迁,却看不到变迁之下这些小人物的悲喜。
捏着那只口琴,叶卿叠腿而坐,看起来有几分懒散倦怠,不太用心去思考琐事,或是伤春悲秋。
一直以来,他把一切都看得很淡。
正好吴岩捉了鱼回来,去厨房做饭。
叶卿不太想回家,待在吴岩家也好,在外面溜达也好,他只是不想回家。
用一块小毛巾给小月牙洗脸,擦完以后,热气在她的脸上罩了一层红晕。
叶卿说,“你愿意给岩叔当儿子吗?”
小月牙沉默了。
片刻后,他又说,“不过他一直好像是想要领养一个女孩。”
小月牙咬着手指说,“领养女孩吗,可是女孩多讨厌啊。”
叶卿垂眸看她,“为什么会这样想?”
“因为女孩总是被欺负,总是哭,她们太倒霉了。”
叶卿把毛巾叠好了,放上洗手台上的架子。
他告诉小月牙,“女孩被欺负不是她们的错,每个人都有理由活得堂堂正正。作为一个男人,无论何时,都应该尊重女孩子。”
“知道吗?”
思考了很久很久以后,小月牙重重地点了点头。
今天吴岩做的鱼有一点咸,但是谁都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