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样的锁扣,他并不陌生。
那是用来扣住铁索的,在栉风楼,这样的东西并不少见。
借着檐下的灯笼,折竹俯身,在墙壁上发现了一片蜿蜒的色彩,那是一个孩童尚且稚嫩的笔触,也不知在涂鸦些什么,或许连她自己也辨不清。
折竹的目光蓦地凝在某一处。
那里最接近那张书案,壁上一抹颜色隐约展露一只蝴蝶的轮廓,他一顿,随即走上前去,蹲下身。
手指触摸上去,又慢慢地下移。
他的目光随之落在紧挨墙壁的地面,指节轻敲了敲,那块木板有些松动,他指上用了些力,撬开一角来,指腹探入,触摸到一样东西。
他将其从狭窄的缝隙里抽出,那是一只折纸蝴蝶。
却是用极为纤薄柔韧的春膏笺折的。
他将其拆开来,泛黄的纸上折痕深刻,藏在其间的一行墨色却经年不变:
“时欲入冬,不知吾儿安康否?生而不能养你,吾心甚愧,昨夜闻你追问你母亲,你为何无名,吾一夜辗转,终不能寐,遂以此书相告,你尚未出世时,吾已为你取名为‘绒’,你并非是没有来处的孩子,万望莫以此自伤,为父愿你喜乐无忧,岁岁安康,此后若再有机会,为父必再寄书与你。”
末尾没有落款,但折竹仅凭这字句,便知道这东西的来处。
昏暗的光线里,折竹捏着那信笺起身,他侧过脸,仿佛在那书案前望见一个小姑娘孤零零的背影。
在楼阁栏杆处昏睡的道士再被石子击中穴道,一人昏昏沉沉地揉着太阳穴睁起眼,打了个哈欠,却见那窗纱上映出点滴黄绿的光影,他一个激灵,立即推醒身边几人:“你们快瞧!”
几人定睛一看,随即面面相觑,提起来灯笼,将那道门锁打开,一名道士大着胆子走进去巡视。
“是萤火虫?”
可是,
什么?
一个中年道士捋了捋胡须,叹了口气。
明明,她已经学会了接受自己的宿命。
梦石几乎是下意识地转过脸,他正对上少年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间,那一双漆黑沉静的眸子。
乌黑的发髻挽起,点缀珍珠宝石的步摇斜插其间,淡青与荼白两色的绢花点缀,眉心一点花钿微红。
摘星台楼阁坍塌的声音透过那道殿门隐约传来,连带着她好多的记忆都被裹在那场烈火里燃烧。
摘星台的火越烧越盛,建得那样高的楼阁在浑圆的月下垮塌,燃烧。
外头的几个道士乍见他这般情状,便也紧张起来。
她的面庞似乎轻扫了些妆粉,胭脂的颜色淡薄合宜,耳珰坠在她的耳垂,影子在她细腻白皙的脖颈间微晃。
折竹想起自地缝里被他抽出的纸蝴蝶:“也许那时,她还不算是个听话的姑娘,尚有几分反骨在。”
他呢喃似的,商绒没听清,便低下头去。
“嗯。”
商绒起身,出了内殿,往那道朱红殿门前去,她开了一扇门,守在外面的宫娥们霎时回望。
商绒摇头,却发现天边烧红的一片。
商绒不明所以。
可是——
“折竹公子,如何?”
他卧蚕的弧度更深,坐在案前仰望她:“它如果是你不能自释的噩梦,那么如今,它已经不复存在了。”
商绒想阻止,却见他已斟满一杯给她,她抿着唇,还是端起酒杯来抿了一口,正欲说些什么,却听少年道:
“你用了我给你买的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