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张平利报来一个好消息。他姑妈所在的潘王庄村委会做出一个决议:出售一部分宅基地,置换一些资金来开展村庄道路改造工程,并且这个决议案申报乡政府已经获得批准。近日村委会将要复议实施,每份宅基地作价三万元,村民、非村民均可申买,数量有限,售罄为止。因为他姑妈是副村主任,提前把这个消息送了出来,张平利又第一时间报给了他姑父李蓉生。
农村的宅基地是非常稀缺的,就是本村村民有需求者,申报多次也未必就能批下来,当然获批村民是不用交钱的。但是,这桩出售或转让宅基地的事,在近二三十年里也实在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如果不是改革开放,不是村上急需资金,也不可能有这等事发生。它的稀缺与难得,李蓉生是知道的,他自己是不需要,也不想去参与倒卖,可是他马上想到一个需要的人,这人就是朱伺先,他一直租用辛家坡村民的房子。李蓉生想都没想,当即叫张平利问他姑要了三万元,给潘王庄他姑妈送去,一定要搞一份指标,帮朱伺先把居住问题解决掉。这就是所谓“有恒产者方有恒心”嘛。
李蓉生搞到潘王庄宅基地有偿转让证明书后,当即送到朱伺先家里去。
朱伺先拿在手里,看着潘王庄村委会的红色大印,兴奋异常。他万分感慨地说:
“咱住公家的房,住着它是咱的,搬走就还回去了;咱租别人的房,交了房租咱能住,一旦没钱交租,就得搬到街道上去!现在,咱也有了宅基地,想盖啥样的房就盖啥房,这是过去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朱伺先满心感激,认为这是李蓉生给他办了件大事。他知道是李蓉生垫的钱,马上把一张存单拿给李蓉生。李蓉生本想说是送给他的,可又知道他不是肯随便接受馈赠的人,便没有推辞。朱伺先高兴地当即讨论起开春盖房的事情来:
“兄弟,明年一开春我就想动工,到时候,还得你替我操心哩!”
“大哥的事,我不操心,还操心谁去!”
“不知盖个百十平方米的农家院,得花多少钱?”
“我的经验,有五万左右就够咧。”
“那好,这事咱就说定啦!”
这事办过后就撂到了一边。李蓉生忙着组织发送DN600型柔性管接头最后一批货。截至十一月中旬,西都市管道柔性附件厂与江西德昌铜矿所签合同承诺供货的DN300型一千八百套和DN600型一千二百套柔性管接头全部发货完毕。德昌铜矿库房验收合格,全部入库的消息也在十一月底传过来,并且早前发的货已有货款陆续打过来。这都是李蓉生非常高兴的事。他认为这三年来,一年一变样,三年大变样,都与朱伺先有巨大的关系。所以,承诺给他办的事,他是格外放在心上的。他正在考虑怎么给朱伺先盖好这一院房的事,因为承诺在明年开春,这中间还隔着一个大年节,所以倒也没太着急。
这天早上,张平利骑着自行车来上班。他一进厂就对李蓉生显出意外的神情,说:
“姑父,朱工下手好快呀,他庄地上都开始进砖咧!”
“不对吧?说好是明年开春的事,我得去看看!”
李蓉生急急忙忙赶到潘王庄。果然,看见划给朱伺先的那块宅基地上,有三辆马车在卸砖。他上前询问却都说不是给姓朱的拉砖,让拉砖的人李蓉生根本不认识。他预感到事情发生了变化,便拦下一部出租车,飞快地赶到朱伺先家去。他刚踏进院子,就听朱氏父子在吵架,而且声音都很大。
“我买的庄子地,你为啥要偷出去卖掉?”
“你三万块钱买的,我帮你卖成五万,一倒手就赚了二万,你还嫌咋?”朱浩功不但不急,也答非所问,还有几分得意地说。
“你……这是谁给你出的主意?”
“这么简单的事,用得着谁教,我自己就会!”
“你……你把你妈气死了,这又气我来啦?滚!滚!滚!”朱伺先气得呼呼喘粗气,结结巴巴地几乎要说不出话。
“滚就滚,到时候你可不要派人来找我!”朱浩功从屋里梗着脖子走出来。
辛巧丽站在走廊上,看见李蓉生进了院子,就对屋里气得无处抓挠的朱伺先喊道:
“爸,李叔看你来啦。生你娃的气做啥呀?你还不知道就是个人么!”
朱浩功拧着脖子,趾高气扬地走下楼梯,看见李蓉生站在院子当间,他一句招呼也不打,径直擦肩而过。李蓉生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伸手抓住朱浩功一只胳膊,沉声问道:
“你为啥要这样做?”
“你是装瞌睡,还是真不知道?”
“我是为你爸好,也是为你好,我有啥错?”
“为我爸好?说的比唱的都好听!谁不知道你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要不是我爸能拿合同,你能三番五次地上门献殷勤?”
“你这样胡闹,也不怕把你爸气个这那?”
“黄鼠狼不上门,我这院子安宁得很!”
“你不就是急着要当个厂长吗?我把厂长让你当!”
“我不稀罕,我自己办个厂,想当啥就当啥,要你施舍!”
李蓉生听他说得如此狠绝,便知道自己有心引导他的努力根本没起作用,而且朱浩功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狠劲儿,也让他有些惊心。尤其有辛巧丽一旁加油打气,两个人相互鼓捣,招数越出越奇,动作越大越险,这种为达目的不顾后果的拼命做法,不得不认真考虑了。他用可以商量的口气,对朱浩功说:
“我知道了。只要你回去给你爸认个错,道个歉,我可以从此不再登你的门!”
“鬼才信你黄鼠狼的话!”朱浩功胳膊一抡,甩开李蓉生,头也不回地走出院子去。
辛巧丽随后跟着走过来,假惺惺地对李蓉生说:“李叔,你上去吧,我爸在上边等你呢!”走过李蓉生身旁时,却改换了另一副腔调:“人吃饱咧也就该撂碗咧,非要等人拿棍子撵,那就叫太不知趣咧!”走到大街上就咯咯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