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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少成再也没法假装听不见,缓缓站起身,回头冷冰冰盯了柳舜卿一眼,转身拂袖而去。
萧守真见场面实在有些尴尬,干笑两声,好言劝道:“哈哈,舜卿兄为人倒是坦荡。不过,裴兄瞧着似乎不大高兴了。以后当着人家的面,这种话还是少说为妙啊!”
柳舜卿盯着裴少成愤然离去的背影,耷拉下眉眼,摊摊手耸耸肩,闷声道:“下次不说就是了。他这人,虽说长得无可挑剔,不过脾气着实古怪。我说的句句是实话,不明白他为什么不高兴?当真令人捉摸不透。”
柳舜卿是当真捉摸不透。当面夸他容貌出众的人,柳舜卿见过不知多少,虽然不至于次次都很高兴吧,至少也不至于生气啊!
开学头一日,国子监没有安排具体课程,新生们主要是熟悉规章制度,适应环境。在讲堂安顿好座位,领了书本,学员们也就各自散去了。
柳舜卿出了讲堂,吟松已经候在外面,见主人出来,忙上前接过他手里的一应物品,引着人往斋舍走去。
国子监的斋舍位于讲堂正后方,每排十间房,每间房又分成内外两室,供一个学生带一个书童住宿。
柳舜卿跟着吟松走到自己斋舍门口,正要推门进去,隔壁房间恰好有人出来。
他抬眼看过去,先是一愣,继而大喜。旁边打算出门的裴少成也看到了这边的主仆二人,脸色瞬间黑了下去。
柳舜卿转身拱手笑道:“裴兄,真巧啊,没想到竟能跟你隔墙而居,实在是三生有幸!”
裴少成在原地踌躇片刻,直直迈步走到柳舜卿面前,眉眼下压,语气中带了几分迫人的气势:“果真是巧合么?”
柳舜卿不由一呆:“啊?……难道不是么?”
裴少成冷嗤一声:“你们平阳侯府家大势大,不会连动了这点手脚都不敢承认吧?”
柳舜卿仍是一脸懵,不过他已经看出,裴少成此刻非常不高兴,声音不自觉小了下去:“咱们住宿的事……跟我府里有什么关系?裴兄你……会不会扯太远了?”
吟松看主人受气,实在忍不下去,顾不得尊卑有别,上前一步插嘴道:
“裴少爷,您说话可要讲证据。我们少爷这会儿才刚刚得知自己住哪里,我今儿进来,也是全凭人家安排,被人领着才找到住的地方。您出去打听打听,我们平阳侯爷,是那种为了子弟住宿这等小事,就乱施权威的人么?”
裴少成目光扫过吟松,脸色稍松,语气却依旧冷淡:“果真如此,那最好不过!”
柳舜卿忙道:“裴公子,吟松说的是实话,我事先真不知道会跟你比邻而居!”
裴少成静了片刻,拱拱手淡声道:“如果此事不是贵府有意安排,那我向你道歉。胡乱猜度令尊,是在下的错,还请柳公子海涵。”
柳舜卿忙摆手笑道:“不打紧不打紧,只要你不生气就好。”
吟松抬头看一眼自家主人,心里暗叹一声,默默退去一边。
裴少成垂眼瞥一眼笑眼弯弯的柳舜卿,也不再多言,告辞离去。
进了屋,柳舜卿犹自兴奋,拉着吟松道:“这国子监果真来对了!不光有机会见到裴公子,居然还能跟他比邻而居,真是上天有眼!”
吟松懒声嘟哝道:“可这位裴少爷对您的态度……比从前还不如呢。”
柳舜卿笑道:“没关系,他态度不好,估计是我没摸透他的脾气,说了些他不喜欢听的话。以后接触多了,总能弄清楚他的喜好。你看,今儿他不就跟我道歉了么?”
道歉?那种态度的道歉,不要也罢!吟松不想再说话,闷着头开始收拾东西。
午膳时间,吟松引着柳舜卿去了掌馔厅。所有学生按各自所属的讲堂坐在一处,书童小厮们单坐一处。
柳舜卿见裴少成两侧座位都有人了,只好挑了他斜对面的位置坐下,一边吃饭,一边不断抬头去看对方。
裴少成像是感应到了来自这边的灼灼目光,特意把注意力转向另一侧,一边吃饭,一边跟旁边的吕质文聊天。
吕质文也注意到了柳舜卿的目光,忍不住轻哼一声,低声对裴少成道:“裴兄休怪我多嘴,你以后须得离这位柳公子远些。非是我背后论人长短,你刚来京城,怕是不知道这位小侯爷的做派。”
裴少成扯扯唇角,随口淡笑道:“略有耳闻。”
吕质文微微一愣:“原来你已听说了?”
裴少成点点头:“听说了一点,不过所知不多。”
吕质文道:“外面传言,这位柳公子因父亲忙于军务,疏于管教,家中祖母和母亲又极溺爱,身为嫡子,竟养得不务正业,纨绔异常,整日喜欢与戏子伶人厮混,还时常出入青楼瓦肆。不过十几岁年纪,竟是男女通吃,荤素不忌。”
裴少成神色淡漠,没有应声。
吕质文只当他不信,瞥一眼斜对面的柳舜卿,接着说:“据说他好色已极,府上但凡有美貌的丫鬟小厮,都由着他先挑。以前我还疑心,当真会有这样的家长?今儿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你且看看他带来的那小厮,长成那副模样,哪里是个正经伺候人的主儿?”
裴少成面色微冷:“罢了,养什么样的小厮,好歹算人家的私事,也碍不着咱们。”
吕质文冷哼道:“从前是不关咱们的事,可如今,你我竟要与这等人同窗为伍,实在令人不齿。国子监的先生一向铁面无私,可不管什么出身门第。我倒要看看,到时候,是先生先忍不下去,还是这位柳公子先发了少爷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