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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第2页）

一行人刚到，只见秋实公司一小队人已整齐列队候在现场。

这个地方张亮不陌生，再次造访、物是人非，远远望去，600米开外便是秋实一期电站。远处的一期在朝阳下披着霞光，白色的电站集装箱外壳镀了层淡淡的金色，两只鸟飞过，静静地落在电线杆上，电站外围的充电桩整整齐齐排列着，偶尔一两个早起上班的人们把车辆停在车棚下充电，原来周围是一片荒地，如今整饬一新，围上了挡板，看起来要起什么建筑了。

张亮收回自己留恋的目光，回头看着眼前的二期，这里的规模更庞大，光是集装箱的个数便是一期的五倍以上，光伏板布满商业楼宇的顶层，周围是商业广场、交通枢纽，客流、人流、物流的密集度远超一期，如此庞大的项目很难想象在不到半年的时间便建设完成、投入运行。

现场人员逐一介绍，秋实公司今天的动静可真不小，从秋实公司的副总，到安全生产部、项目部、运营部的一众员工都已悉数到场，个个精神抖擞、士气旺盛。

“领导，您看咱们今天从哪里开始？”一个中年男子点头哈腰地询问着张亮，他皮肤黝黑、个头不高、略带口音，边说边递过安全帽。张亮伸出手接过安全帽，引荐着，说道：“这是刘队，今天的检查由辖区消防站主导，请向他介绍。”“哦……刘队好！我是负责秋实二期的公司副总安文，今天由我接待各位领导检查，公司董事长邱总十分重视，特意嘱咐我们要全力配合消防部门。”

刘队看了看电站里忙碌的工作人员，他们头戴安全帽、身着整齐划一的工作服，司容司貌颇佳，他扭头对安总说道：“安总，今天消防部门将针对之前电站的报备资料逐一检查。请做好准备，可以开始了。”

“您叫我小安就行，这边请！”安总一路小碎步，领着检查人员来到项目现场，逐一开始介绍。刘队一行人在前面听取介绍，张亮走在队伍的最后，他一步三停、左顾右盼，仔细查看二期项目现场。现场被员工们打扫得干干净净，集装箱内部整齐排放着一组组机柜，机柜被擦的漆黑锃亮，这一定是刚刚收拾过没几天。

一众人在前面边问边答，一拐弯大部队进了另一排通道。张亮独自留在刚进门的通道里，张亮轻轻用手敲了敲侧面的机柜，发出沉闷的砰砰声，很显然里面的电池很有些分量，他又缓缓走到一排电池组的尽头，侧面被挡板封堵住了，机柜之间的缝隙遮盖完好。张亮边走边琢磨，回忆着一期柳川带他看的样子，这里的机柜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太对劲，可他一时半会儿又说不出来，每套设备厂商的设计不会完全一致，有差别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张亮走走停停，来到一排机柜的侧面，弯下腰眯着眼观察着两层机柜的顶侧，挡板缝拼接的并不整齐，错错叠叠，这安装不太像出厂时的配置，好像……是后来很匆忙加上去的。张亮用手指摁了摁，挡板晃了晃，有些不牢靠。张亮俯下身子用手推了一把，挡板晃悠了两下居然露出一条大缝，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眼前的场面让张亮大感意外，挡板后暗藏各种线缆，敷设混乱、线束不合理，更有甚者，各种线缆缠绕成一堆，一旦发生短路，这一堆堆、一团团的线很快就会引燃电池，张亮吃惊不小：“果然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还只是表面问题，电池机柜里面的情况不得而知。他深深记得柳川设计的一期项目中电池线束合理、敷设整齐的样子。张亮没有声张，他默默掏出手机拍照留存。

接着往前，张亮的眉头拧成了疙瘩，集装箱里的过道间距不到80公分，集装箱之间的间距不够标准，也没有隔离吸能设施，如果一个集装箱失火势必牵连周围的设备和建筑。张亮边走边拍，柳川曾经给他看过不少国外项目设计，这里连最起码的现场布置都不符合。

队伍中少了一人，张亮的缓慢行动很快引来了安文的注意。安文小声向身边的工作人员嘀咕了两句，工作人员快速离开队伍。他原路返回迎接张亮，工作人员沿着机柜一排排找着张亮，一拐弯，张亮正盯着地上的灭火器数着什么。“领导！这是我们电站配备的消防灭火装置，一旦发生火灾，我们的工作人员会第一时间进行处置。”这位工作人员连跑带颠地来到张亮面前，信誓旦旦地介绍着万无一失的防范措施。张亮瞥了一眼周围，这里看上去没有什么其他灭火设备，便随口问道：“你们的集装箱配备了自动气体灭火装置吗？”工作人员一愣，呆呆地问道：“嗯？！什么气体灭火装置？”张亮一听，显然自己高估了对方的水平，他若无其事地回了一句：“哦，待会说。”

“刘队已到前面，您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们的安总。”工作人员催促着张亮，张亮瞅了他一眼，心知肚明，随即加快步伐，可这双眼仍四处打量，不放过任何细节，心里默默数着：“烟感，没有！温感，没有！监控，没有……”此时，张亮的内心即便在初夏也拔凉拔凉的，一期最基本配置的防火灭火措施，这二期怎么偷工减料成这样？他实在诧异，就连秋实公司到消防备案的二期项目资料上的设备，现场也消失的无影无踪。见过胆大的，没见过这么胆肥的。张亮很快便认定这是个豆腐渣工程！

张亮终于与检查的大部队汇合了，他不露声色，先听听这个安总怎么说。来到了项目现场的最后一个环节，项目介绍展板区域，安文笑眯眯地看着各位消防检查人员，最后总要上升到国家高度，他指着展板上红彤彤的奖状介绍道：“各位领导，二期项目是当地的重点工程，也是同类型应用在国内规模最大的项目，已经接待过不少领导和行业内同行的参观。自从业内某公司的项目出现事故后，对整个行业的教训是深刻的，从那时起，秋实公司在各个方面都加强安全管理，不仅如此，公司还投入了大量人力和物力来保证项目平稳运行。”

张亮胸中万马奔腾，一个声音在内心深处奚落着：“嚯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看起来，我不问两个问题都对不起你这卖力的演出。”张亮见安总仰着脖，得意洋洋的等待检查人员的问话。

张亮清了一下嗓子，高声问道：“请教安总两个问题。第一，你的消防设置只有手持灭火器吗？第二，集装箱之间的安全距离是多少？”

安总停顿了一下，眼珠一转，不假思索回答道：“这位同志，我来解释一下，我们认为电站的消防要做到防、控结合，为了防止火灾，我们整个电站从选型上就采用了不太容易发生火灾的技术类型，从原理上避免了发生事故的可能，所以配备的灭火器仅是为了防范外围失火，就和咱们小区里是一样的；第二个问题，我们采用的集装箱间距是1。5米，这个在国内外并没有统一标准，两个人相向而行错身间距为80公分，集装箱间距为1。5米，足以留出逃生通道。”

有数据、有思路，很有迷惑性，在场工作人员都对安总的发言频频点头。刘队侧身看着张亮，心想这小子又在琢磨这么，他凑过去低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张亮捂着嘴在刘队耳边窃窃私语了两句，刘队点了点头，说道：“今天的检查我们留点现场照片，接下来你们等通知。”

这就完了？检查顺利的出乎安文意料，自己准备了好几套应对方案居然都没用上。他满脸堆笑地跑到刘队面前，说道：“好的好的，我们随时等您通知。”

半天的消防检查，仅用了两个小时便结束了。返程的车上，刘队特意挤到张亮身边，问道：“怎么样？问题很多？”张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严肃地问着刘队：“您去过一期现场吗？”刘队摇了摇头：“一期现场检查不是我做的，上任队长反馈认为一期电站的设计水平很高，所以，按道理这二期只能更好才是……”张亮鼻子里轻声“哼”了一下，不屑地说：“虽说都是秋实公司，一期和二期的设计完全不是一个人，技术水平差距很大。”

说罢，掏出手机打开照片库，张亮边翻边说：“你看这个、这个……”两个脑袋凑一起翻着照片，刘队被这照片上混乱的线缆惊住了：“你这是……”张亮狡黠地一笑，挖苦着说道：“都是千年的狐狸，跟我玩什么聊斋！”刘队被张亮这脱口的段子乐到了。“哈哈，他们跟我说你在总队就负责电池事故的研究，我第一次见你，还觉得你太嫩，想着怎么总队找个刚毕业的搞研究，现在看起来知识武装过的头脑敏锐度很强嘛。”

张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继续说道：“他们偷偷摸摸用挡板遮住了，就想着应付检查，我之前看过一期项目，这些地方的挡板应该是牢固的，线束也都是捆绑到位的，可我刚刚用手轻轻一碰就闪出一条大缝，这才得以见到真容。”刘队接过张亮手机，一张张翻着，越看越觉得问题严重，他自言自语道：“这么多隐患，必须让他们整改，况且在这种人流密集的商业区，一旦出现问题后果不堪设想。”

“你觉不觉得这电池型号有些眼熟？”刘队看着照片，诺诺地说道，他也不能肯定在哪里见过。

从一进入现场，张亮就有同样的感觉，可他觉得是自己搞错了，没想到等刘队说出来时，这句话仿佛点中了他的穴道，他抬头盯着刘队，希望能得到同样的答案。

刘队忽然抬头迎上张亮的目光：“大巴车！”两人异口同声，这一点让两人始料不及。同样的型号，不同的品牌，是巧合吗？两人忽然都有种不祥的感觉，车内气氛陷入沉默，两人默不作声，琢磨着下一步该如何处理。

很快，第二天，消防队便做出了秋实二期停产整顿、立即整改的通知，整改不结束不允许投运。消息传到秋实，这可炸了锅，安文紧赶慢赶来到消防队，直奔刘队办公室，一而再再而三表示，秋实二期接受整改，但千万别行政处罚。他一再强调六十天之内，电站整改保证完成，希望消防管理部门能够通融不要停产，一旦停产，整个公司项目团队都没有收入，对员工个人影响很大。事故面前岂能儿戏，刘队通盘考虑后，下达了六十日整改通知书，如未到位，则立即停产，并要求秋实公司报备。这个结果，对安文和秋实公司，还算是个台阶，他千恩万谢地离开了消防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