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咸平:那当初在做决策的时候,你们有没有做过什么提议?
王牧笛:没有想到这些事后的风险吗?
郎咸平:你当然都是知道的。但是当时你作为一个官员是怎么处理的呢?
禹国刚:我是要审查它。咱说一句良心话,中国的证券市场在开发的初期还是比较好的。我老禹这一辈子感到比较自信的一点,就是当时实现“四个现代化”于一身的也就是深圳证券交易所这一家了,比方说交易的电脑化,交收的无纸化,就是电子记账,通讯的卫星化,运作无大堂化,就是深圳证券交易所没那个大堂,不要穿红马甲的。不管是硬件的建设,还是软件的建设上,我都是很重视的。
郎咸平:那当时这个问题你是怎么处理的?
禹国刚:这个问题就不由我来处理了。刚才不说了吗,权力被拿走了。有文件把我的权拿走了,我还能处理吗?没办法的。所以郎教授你刚才说,你老禹也退休了,事情也过去这么多年,怎么现在说起话来还这么慷慨激昂?
郎咸平:就是,你比王牧笛还要慷慨激昂。
禹国刚:我比他慷慨激昂得多。一想起这些内幕交易,一想起这些重组,我就一个字,恨。道理很简单,就是我们不能坑害我们的中小投资者,应该出自这个愿望,对不对?像我们今天说的,美国在系统地搞金融改革,光文件就写了一千多页。那我们的证券市场怎么办?
郎咸平:你知道我害怕什么吗?我害怕经过我们这些学者的鼓吹之后,过两天我们也搞一个消费者金融保护局,又是个正部级单位,又多了一大堆官员,到最后的结果是什么事都没做。
王牧笛:金融监管对于整个金融,还有实体经济的影响是至关重要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有一份研究报告就直言,说监管机构的独立性和责任感,而并不是所谓的监管架构,对一国的金融稳定起到关键作用,如果一国的监管者能够独立地、负责任地做出决策,就会增加金融中介和投资者的信心。
郎咸平:它的意思就是信托责任,它这么讲是因为他们心里面都是这么想问题的,但我们不是。王牧笛:这样才能发挥金融对于实体经济的促进作用。而在中国现在这两个脱节得非常厉害。
郎咸平:我们脱节的东西多了,哪止这两个。
王牧笛:所以我们今天聊美国的金融改革,聊中国的金融监管,其实等于是在不同的时空有一个融合。我们感慨的是美国的金融监管法规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而我们这边的内幕交易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们希望看到的是它们最终能殊途同归,达到一个点的融合,就是把中小投资者的利益放到至高无上的地位。
郎咸平:当然,我也得说一句比较客观的话,就是美国现在的这种以中小股民利益为前提的状况也是从1934年才开始的,在那之前也跟我们差不多。
王牧笛:所以我们也需要一次大的转折,实现一个华丽的转身才行。
郎咸平:对。
禹国刚:中国证券市场的发展只有短短的二十多年时间。从硬件方面说,它完成了西方国家长达几十年甚至一两百年走过的路程,甚至可以说,在一些硬件上还比它领先的。但是在软件上,就是法律、监管,我们差得很远很远。
郎咸平:还有信托责任。
禹国刚:这个信托责任,郎教授在很多场合、很多次地强调过,我也非常赞成。就以我们的证券监管体系为例,我们的证监会不但有它自身的各个部门,还在几个地方设有证券的监管局,就这点,我敢说比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完善得多。但是怎么样去监管?信托责任明确不明确?如果明确,那能不能够履行这个信托责任?这是中国股民,特别是中小投资者最关注的一个问题。希望我们的法律法规不断完善,希望我们监管者的信托责任能够明确,能够执行,能够保护我们投资者,特别是中小投资者的合法权益,使我们证券市场健康地向前发展。当然,我们这个市场是一个新兴的市场,充满了机会和希望。
郎咸平:你后面的话讲得有点像官员了,说明你这个本质还是没变。
禹国刚:不是。我的意思是如果没有这一点,我们的证券市场就关了算了,这么坑害人,老百姓又赚不到钱,对不对?
郎咸平:那要先把这个上市公司都拿去分解了,把钱分给老百姓之后才能关,不能随便关的,对不对?
禹国刚:我们的小平同志1992年1月在深圳视察的时候讲过这么几句话:证券、股市,这些东西究竟好不好,有没有风险,是不是资本主义独有的东西,社会主义能不能用?允许看,但要坚决地试,看对了,搞一两年。对了,放开;错了,纠正,关了就是了。关,可以快关,也可以慢关,也可以留个尾巴。但是我们不希望把它关掉,因为来之不易。
郎咸平:对。
禹国刚:美国不是在搞金融改革吗?我们希望能借助这个也来一次中国证券市场的法制、体制各方面的改革。
郎咸平:但是一定要学习别人的灵魂。
禹国刚:没错,而不是学习别人的表面。灵魂就是这个信托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