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菁菁拿勺舀了点汤,尝了尝味道,找出斗碗,舀了一斗碗起来。
家里人多,两根猪蹄炖了整整一锅汤,汤勺了,黄菁菁又添些水进去,没有原汁原味的汤熬出来好喝她懂,但没法子,一家子人,总不能不够喝。
一斗碗汤和骨头,她又往锅里添了些水,让范翠翠把筲箕里的野菜给她,全倒进了锅里,东西多了,差点溢出来,范翠翠舔了舔嘴唇,有些可惜,汤里边添了野菜,始终比不上原来的味道。
待锅里的汤滚沸,黄菁菁让刘慧梅不用添柴了,周士文归家,挑了一箩筐米面,黄菁菁在蒸笼里蒸了干饭,煮了块腊肉和腊肠,韭菜鸡蛋便留着明天做了。
这顿饭,在周家算得上过年了,高兴了三个孩子,一碗白干饭,不吃肉都香。
范翠翠话少,一筷子两筷子夹,有猪蹄,有腊肉腊肠,她不知夹哪块,吃得猴急的很。
除了范翠翠,其他人斯文多了,刘慧梅握着筷子,光挑野菜夹,黄菁菁冷眼旁观,有些来气,啪的声摔了筷子,“家里饭菜不和你的胃口就回镇上,吃顿饭,板着脸给谁看哪,不吃就滚。”
莫名的火气,惊得范翠翠手里的腊肠掉在了桌上,忐忑的看着黄菁菁,发现她骂的是刘慧梅,心底才松了口气,看着桌上的腊肠,也不用筷子了,拿手夹起来放嘴里,左右滚动两下吞进了肚子,硬着头皮打圆场道,“大嫂,娘听说你们回来特地去买的猪蹄,不管怎么说,尝尝吧,我觉得娘弄得饭菜好吃着呢。”
刘慧梅低着头,伸出手,缓缓夹了块骨头,周士仁把刘慧梅怀孕的事儿和周士武说了,周士武劝道,“大嫂怀着身子,多吃点,对肚里的孩子好。”
周士武觉得刘慧梅可憎,但她怀着周士文的孩子,黄菁菁是不会不管的,他娘看着凶巴巴的,心里头拎得清是非,周士文成亲这些年一直没孩子,黄菁菁心里不着急是假的,只是刘慧梅嫁来周家的时候,家里条件不好,他们又还没娶亲,刘慧梅起早贪黑的干活,给累着了才怀不上孩子的。
黄菁菁心里明白,故而这些年从没在子嗣问题上为难过刘慧梅。
只能说各有各的苦。
刘慧梅啃着碗里的猪蹄,鼻尖通红,范翠翠趁大家不注意,夹了片腊肠放桃花碗里,这才抬头惊讶道,“大嫂怀孕了?”
刘慧梅点了点头,不肯多说。
“大哥要当爹了,真是可喜可贺啊,大哥这么多年没个孩子,我们都跟着急啊,总算怀上了。”范翠翠说着话,心思又转动起来,刘慧梅怀了身孕,周士文挣的钱就要留着些给孩子了,不知说好给他们的钱还做不做数,她可是问过刘氏的,这个月的钱还没给呢。
然而依着她现在的地位,她不敢贸然问黄菁菁,否则又是吃力不讨的事儿。
吃过饭,她帮着刘慧梅收拾碗筷,假装无意说起钱的事儿,刘慧梅紧了紧洗碗丝瓜瓢,岔开话不肯回答。
范翠翠总觉得刘慧梅不得劲,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怀上个孩子,在家里仍被使唤得团团转,要知道,她怀桃花的时候,没少偷奸耍滑,怎刘慧梅就这么好说话呢,范翠翠可不认为刘慧梅性子好,刘慧梅会做表面功夫,什么话不会直截了当的讲,不会明面上使绊子,背地肯定会。
怀着孩子不娇气些,孩子落地,娇气起来都没人认账,她看着刘慧梅肚子,好奇道,“大嫂真怀上了?什么时候的事儿,这么大的事儿大哥怎么不给家里说声呢,娘啊就盼着抱孙子呢。”
“就最近的事儿,想着家里忙,村里来镇上赶集的人少,相公说回来的时候一并说。”
话说得过去,范翠翠就是来来回回盯着刘慧梅肚子瞧,“养孩子用钱的地方多,大嫂在镇上有活计,大哥每个月又有工钱,这个孩子生下来,比桃花栓子他们幸福多了。”
刘慧梅咬着唇,不答话,意味不明的扯了扯嘴角,敷衍的笑着。
范翠翠欲再问银钱的事儿,只见黄菁菁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正瞪着眼,目光森森的瞪着她,范翠翠打了个哆嗦,“娘,我和大嫂说说怀孕的事儿,她没有经验……”
“你经验多是不是,那你和她说说怎么把婆家的钱骗回娘家了没,我生了四个都没叽叽喳喳,你生一个就飞上天了?老大媳妇回去歇着,让她一个人洗,真的是一刻都安生不下来了。”黄菁菁丢下这句,抓起旁边的瓜瓢,范翠翠以为黄菁菁要打她,身子直直往刘慧梅身后躲。
谁知黄菁菁只是舀水洗脸洗脚。
范翠翠惊魂甫定,捏了捏刘慧梅手臂,没注意刘慧梅惨白的脸,兀自说道,“娘脾气越来越大,你怀着孩子,还是小心些吧。”
黄菁菁可不会看在怀孕的份上就放过她们,没看她挺着大肚子照样干活吗?
被黄菁菁一吓,范翠翠忘记问刘慧梅银钱的事儿了,洗了碗回到屋里,和周士武说起上房的事儿才想起来,“我看大嫂这次回来不对劲,该不会和大哥吵架了吧?”
“想什么呢,大哥大嫂难得回来,你最好安生些。”他知道范翠翠的意思,不就是觉得周士文没拿钱回来吗,周士文遇着难处,他哪能不体谅,何况往年没钱,日子不照样过下去了。
范翠翠耷拉着耳朵,撇嘴道,“我还不是为了咱儿子,人都是有私心的,大嫂怀着身孕,大哥哪还会像以前大方,应承咱的钱咱都没拿到。”
“你说什么呢。”周士武有些动怒,“大哥是怎样的人我当弟弟的懂,倒是你,你还是想想怎么把那二百多文拿回来,娘那不提你以为就过去了,你好好想想,别整天惦记别人的。”
范翠翠本想和周士武商量怎么办,没料到周士武反应这么大,她不敢在黄菁菁面前吆喝,却是不怕周士武的,尤其是怀着孩子呢,她挺着肚子,气鼓鼓道,“我怎么惦记别人的了,那是大哥说好给咱的,娘也点了头的,我就是问问怎么了。”
周士武怕她吵醒上房的黄菁菁,闹起来,他娘又要操心了。
他忍着没搭理范翠翠,却不想范翠翠以为自己腰板直,平日范翠翠对周士武是有些惧怕的,如今孩子月份越大,心里的惧怕就越来越少了,就像喝酒,起初头脑清醒不敢乱来,慢慢酒喝多了,便天不怕地不怕起来。
她抱怨道,“娘也是偏心的,大哥不在偏心三弟三弟妹,你看三弟三弟妹都会给人按捏的手艺,一个时辰就是几十文,咱有什么?”
她音量不小,外边已传来动静,周士武恨不得捂她的嘴,然而已经晚了,外边已传来黄菁菁的怒吼,“我偏心是吧,我就偏心怎么了,我看你是好日子过腻了,老二,收拾她的包袱,现在就把人送回范家,肚里的种也不要了,待空闲下来,老娘给你重新找过,就她这种性子,生得出儿子也养不好,老二,把人送回去。”
黄菁菁站在门框边,气得双眼发红。
这个家,好不容易太平了些,范翠翠就又想起幺蛾子了,真怀的儿子,她也有法子收拾她,真以为她刀子嘴豆腐心好欺负是不是。
因着她的话,东屋和西屋亮起了光,周士文先走了出来,黄菁菁知道他想说什么,摆手道,“你回屋歇着,你二弟妹这人我忍很久了,真要为了子嗣娶她这种媳妇,我倒宁肯你二弟一辈子光棍算了。”
何况周士武有桃花了,闺女好好教,比儿子孝顺多了。